沈芊立刻站起身,绕过屏风,往屋外走去,赵曜一个人坐在原地,对着面前空空的座位,露出一丝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的笑容。
就在此刻,沈芊和来人一并走了进来,沈芊的声音还很惊喜:“你小子可总算出现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已经把你师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木新一听这个就尴尬了,红着脸吱吱呜呜很久,都喊出一句师父。
沈芊绕着手里的披帛,一圈圈绕着齐木新打量,想她之前每次都被这个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罢休的二愣子烦得没辙,这次总算能在身份上治一治他,心里可是舒爽得很。
赵曜本就不高兴齐木新突然就变成了沈芊的徒弟,此刻便出声道:“你不是和张大人在神机营?怎么忽然来了此处。”
齐木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正事:“我和张大人在讨论武器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我觉得还是需要麻烦师……沈姑娘过去一趟。”
“怎么不叫师父?”沈芊先是不满地嘟哝了一下,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竟然已经开始研究武器了,却竟没有通知她,这气可就一下子就生大了,她盯着齐木新和赵曜怒道,“好啊,你们厉害了啊,这是用了我的研究成果,就打算把我撇到一边去了?过河拆桥也没见这么快的,你们把我当傻子呢!”
沈芊别的东西都不看重,但身为一个研究人员,对专利和知识产权却是极为重视的,她愿意在战事失利时公开自己的研究,但不代表她能允许旁人将其据为己有!甚至还把她撇开,这绝对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想着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连这样基本的权利都要被剥夺,都要被冠上男人的名字,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愤怒!
齐木新和赵曜都没有见过沈芊发那么大的脾气,就算是从前她总在工作中大肆毒舌,但也从来没有像这般黑过脸,两人几乎能够确定,如果他们真的撇开她,窃取她的成果,她必是下一秒就会和他们绝交的。
知晓了这是沈芊的大忌,赵曜哪里敢违背,他面色一变,飞快上前一步,抓住沈芊的手:“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不让你参与,我只是让齐木新先去和张大人沟通,处理好试验地点、帮手和材料之类的杂事,好让你少费些心思,多休息一段时日。”
天可怜见,这次赵曜还真实打实是这么想的,这么些人里头,沈芊的利益绝对是被他放在第一位的,况且他还打算给她造势呢,怎么可能让旁人夺了她的功劳。再说了,齐木新才学了多少呀,不过是皮毛,哪里能撑得起大局?他就算再不希望沈芊与旁人接触,也不会犯这种蠢。
齐木新被吓着了,又是惊讶又是慌张,听到赵曜解释,也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芊,连连点头:“师父,我真的……真的没有窃取您成果的意思,我有多少斤两,大家都是知晓的,我如何能代替得了您!这些日子,真的只是殿下让我代您奔走,处理杂事而已!”
第44章 对赌
沈芊站得离两人远远的, 抱胸斜视, 很是不信任他们的样子:“你们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撇开我的意思?”
齐木新涨红着脸, 急得直跺脚:“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欺师灭祖的事!”
这话一出,赵曜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可真是……逼急了啊。
沈芊被这句话一打岔,那怒气差点反被闷回去,憋着自己了, 她指着齐木新抖啊抖呀, 半晌,转头看向赵曜和齐木新, 认真道:“好,我就暂且信你们一会。但是, 我不觉得我没有能力安排好所谓的杂事,尤其这还是实验上的事,我希望你们明白,但凡与我自己有关的决定,我都喜欢自己做, 并不需要被安排。”
两人规规矩矩地交手站立,点头如捣蒜。
沈芊这才道:“说吧, 武器上出了什么问题?”
齐木新这才松了口气,但他这次可不敢再做这传声话筒了,唯恐再被沈芊怼一顿, 摆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急道:“你就别问我了,你跟我一起去前院吧,张大人他们都在。”
沈芊点点头,迈开步子就要出门,刚到门口,停下一看衣裳,皱皱眉:“等我换身衣服。”
说罢,就把两人都赶出去,进了内室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扮,顺便还把自己的眉毛化粗,把脸和脖子都弄黑了,她盯着镜子瞅了瞅,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化总归还是很像女人,算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眼瞎,意思意思就得了,难不成她是个女人,就不让她进门不成!
沈芊扔下眉笔,转个身走出去,对站在院子里的两人道:“走吧。”
说着,就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赵曜瞧着她大步流星的样子,就知晓她心中那股闷气还没消。大约之前限制她随意外出便已经让她积了好些无明火,如今瞒着她研究的事又阴错阳差地戳中了她的爆点,这一来一去,她这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了。
赵曜忍不住叹气,却也只能跟在沈芊后头,一道穿过落满银杏叶的花园小径,又穿过隔着后院和前院的花厅,终于迈进了前院。
前院虽叫前院,但其实面积很大,分前后三个大院落,第一院落直连高大威严的正门,第一间屋子自然是衙署的正堂,平日里主要用于开大会,譬如山东各府各县各衙的官员每年都是有几次例行会议是要在这里开的,当然,布政使大人接见京城官员、钦差等也是在此。第二个院落是布政司衙门下不同部门的人员的办公场所,即都事、里问、司狱、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等许多布政司下辖部门的主管们的办公室,而第三个院落则主要是布政使本人的办公地点。
沈芊穿过花厅和花园,其实便进入了第三个院落,也就是布政使张大人的办公区。张大人的书房在偏南的一间屋子,门口原本守着两个门卫,但一看到赵曜,便很自觉地退到了两边,反倒让沈芊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这一走进去,里面的人和沈芊自己都有些懵,对沈芊而言,她没料到屋子里会有那么多人,本以为也就张大人、陈大人、冯大人他们三个,却没想到除了他们仨,里头还有布政司左参议徐泾、右参议田沐阳,陈赟的得力手下——两位都指挥同知夏飞和祁宣以及两位指挥事宫城和伏大牛。
所以这小小屋子里,相当于已经挤了九个大男人了!最要命的是,其中有六个她没见过,两个不太熟,唯一打过交道的竟只有陈赟一个。
沈芊这边尴尬地刹住脚步,张远他们那边同样傻眼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反应快些的宫城一句“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布政司”差点脱口而出,然后,他看到了跟在这位男扮女妆的姑娘身后的太子殿下——立刻明智地闭了嘴。
陈赟是认识这位姑娘的,且回青州城的一路上,这姑娘也没少做这别扭的男人装扮,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沈……沈姑娘,你怎会来此?此处是张大人的书房,我等正在议事……”
真是难为陈赟一个不擅言辞的直肠子要出来打圆场,这圆场打了半天都没打完,好在此时,齐木新冲进来了,他进来第一瞬间,就对着张远行礼,并兴奋道:“大人,草民师父到了!这问题,她必能解决。”
嗯,师父?在哪里?
屋子里一窝老老少少的男人们左看右看,看来看去,除了他们几个,便是殿下、齐木新和这位贸然闯入的姑娘——哪里来的师父?
伏大牛出身行伍,嘴巴快,大着嗓门问:“你师父在哪儿?外头没进来吗?”
这话孤零零地飘荡在书房中,竟是没有一人接,无他,身后几个到底还是精明的,这庭前院后哪里还有第四个人?来的明明就只有他们三个!
若是放在往常,齐木新定是不好意思地当着众人唤沈芊师父的,但沈芊刚刚才发了好大一阵火,他现下可是乖觉得很,老老实实地让出一步,对在场众人示意:“这位便是草民的师父。”
“什么!”这次不只伏大牛,连夏飞都忍不住呼了一声。好在伏大牛的声音大,硬生生盖过了他的低呼,让沈芊的矛头只对准了伏大牛一人。
沈芊不太爽地眯了眯眼:“这位大人觉得草民没这个能耐?”
呵呵,那当然啊!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个心声,连一向谨慎仔细的张远都不太相信沈芊会有这个本事,他夫人宴请这位姑娘的消息,他是知晓的,回去也曾和夫人有过交流,依夫人的意思,这姑娘质朴心善,是个好姑娘,不会带坏太子殿下。既然夫人得出了这么个结论,那他便也放心了,把这位沈姑娘的事抛到了脑后。
更何况,之前太子殿下提到他身边有精通天工之术的能人,之后又多次派齐木新出现,与他们商讨选址和采选人才组建神机营的事,他们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能人就是齐木新了。要知道,当时冯大人、夏飞、田沐阳他们还讨论过这齐木新太过年轻,是否不够牢靠——如今换成个女人,这,这更让他们难以心安了!
冯大人又开始皱着眉头猛揪自己的胡子,又是心急又是尴尬地看着那位太子殿下,着实是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而另一边,伏大牛已经和沈芊怼上了。
“如今这危机时刻,不是能让你一个娘儿……女人来胡闹的,赶快回去!”伏大牛打着嗓门,声音震耳欲聋,他还寻思着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已经算是把话说得客气的了。
沈芊真是旧火上浇新油,脾气瞬间如爆炭般炸开:“好,好得很。那咱们就来赌一赌,如果我确实有本事有能耐,能解决你们的难题,那你,须得给我打两个月的下手!敢不敢赌!”
伏大牛见这个小姑娘竟如此说,便瞪大虎目道:“赌就赌,洒家还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