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梅襄所料的那样,她就是个伥鬼,只要她在,旁人想要做坏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可她同样受了梅襄的胁迫,她就注定不能让想要害宝婳的人如愿以偿。
她迟疑了一瞬,桑若的脸色便彻底冷了下来,转而给那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便再不犹豫,在那柳氏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横竖都只要做出是柳氏推宝婳下水的假象罢了……
然而柳氏毫无防备眼见就要摔倒了宝婳背上,她却自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绊了自己的脚,直接从宝婳的身侧摔进了水里去。
宝婳只听得一声“扑通”落水的声音,那水花甚至还打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表情都还甚为茫然。
“呀,大奶奶掉进水里去啦……”
小丫鬟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让到旁边去,想将自己摘清。
宝婳回头看了另一头的竹月一眼,竹月显然看得清清楚楚。
“船夫,我们大奶奶落水了,劳烦你去救她一下……”
柳氏的丫鬟着急地拽住船夫道。
船夫却摇头说:“俺不会凫水啊,下水俺也得死……”
巧倒是极为巧合,这天底下竟然有个不会凫水的船夫?
宝婳只觉得自己隐隐领会到了什么,然而水里的柳氏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沉进水底里去。
“那就这样看着她死吗?她也真是个可怜人啊……”
桑若被柳氏坏了这次好事,脸色真真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然而下一刻她却瞧见宝婳招呼不打一声就跳进了水里去。
桑若诧异,“她这是做什么?”
竹月终于在那头坐不住了,她走上前道:“我们二奶奶会凫水,桑若姑娘不必忧心。”
桑若颇是牵强地笑了笑,“是吗?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竹月没有理睬她,而是套了个麻绳,见宝婳吃力地将水里的柳氏捞出水面,她便将麻绳丢了过去。
好在二人就在船边,她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拽上船去,也算是有惊无险。
发生了这样的险事,这些女眷哪里还敢继续游湖,赶忙便将柳氏送回了府里。
柳氏醒来之后,见到宝婳,只哆嗦着嘴说了句“对不起”。
宝婳知道她指的什么,只是想起那件事情仍觉得心底膈应。
“大嫂不必如此,我只是习惯这样去做。”
她垂眸想了想,又低声地补充了一句,“如果那时想起你害我的事情,我也一定不会救你了。”
柳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她当初为了不挨折磨,选择协助梅衡作恶,就注定只是个伥鬼。
梅襄想她死,元氏越想她死,其实想她活的人没有几个。
她自作自受罢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若不是还有一点价值,其实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她一边苟活于世,一边受尽折磨,之后为虎作伥,继续受尽折磨,她这性子注定叫她挣脱不了这样的轮回了。
宝婳从她那儿离开,便回了自己屋去。
只是她刚进房门,梅襄恰好也从外边回来。
宝婳见他回来,神色微微欢喜,正想同他说自己做的好事,他却沉着脸,劈头盖脸便是先凶了她一顿,“谁准你下水去救人?”
宝婳愣了愣,没想到她还没主动说,他竟预先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
她有些迟疑,疑心他还不清楚她是救人去的。
“二爷,是婳婳救了落水的大嫂子……”
“宝婳,这种好事你以后最好给我少做!”
梅襄匆匆赶到家里,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他这样的态度,叫宝婳既疑惑又委屈,她还以为他少不得要温柔地夸夸她才是。
“那我要怎么办,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淹死么?”
可她这样见死不救,只怕真要整宿整宿做噩梦了。
他这么凶……宝婳眼里泛着泪花,转头便想往屋里去,却被他握住了腕拖了回去。
她转过身来泪汪汪地瞥了他一眼,便叫他看见了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他皱着眉将她揽在怀里,声音到底软下几分,“你这个傻子,想过没有,你力气那么小,溺水的人又毫无意识,万一她带着你一起沉进水底去怎么办?”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显然对她也是无奈到了极致,“婳婳,你想要二爷怎么办?”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这样说,才叫宝婳渐渐明白他的意思。
二爷他这是在担心她。
他就差直接告诉她,她若有个闪失,他也不一定能承受得来了。
只将自己换到二爷的位置上思考一番,宝婳就忽然间也明白了他的心情。
“二爷,婳婳知道错了,往后婳婳一定不胡来了。”
她低声同他认了错,也不怪他对自己那么凶了。
柳氏落了趟水,自夜里便开始发烧。
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被一盆冷水泼在脸上。
吓得她猛地抱住被子坐起身来。
屋里的灯被人点亮,叫她看见了床边的桑若。
“怎么,我们尊贵的大奶奶生病了吗?”
柳氏淡声道:“没有,不知道桑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儿?”
桑若笑了笑说:“病了就是病了,我来自然也是想帮大奶奶治治这病。”
她说着让婆子提来了一炉子碳,对柳氏道:“这是上等的碳,刚刚熄了明火,大奶奶觉得暖和一些了没?”
柳氏瞥了一眼,道:“谢过桑若姑娘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想休息了。”
桑若却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温暖的手指划过柳氏的冰冷的脸侧,却叫柳氏打了个寒颤。
桑若冷笑,“你撒谎。”
她吩咐那些婆子道:“将这些碳都倒进我们大奶奶的被子底下,叫她好好暖和暖和……我非要捂热她这颗不知好歹的心。”
柳氏闻言眸中终于流露出一抹惧色,她要起身,却被那些仆妇按在榻上,另一个仆妇便负责将那滚烫的碳往被子里倒去,然后将柳氏整个人都闷在了被子底下。
桑若冷眼旁观着,却还不忘交代了一句,“倘若生了火,就用冷水浇灭,然后再继续往她被子里丢暖碳,等天亮了,她这病也该好了。”
被子底下传来异常凄惨的哭声。
桑若却恍若未闻,直接转身离开。
宝婳她竟然会凫水……
桑若心里即便知道今日就算柳氏推了宝婳下水去也不会有用……但,她心里这口气总是要发泄出来的。
她发泄完了,才能痛痛快快地入睡。
这便是她掌握了权力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她成了太后养女之后,连梅大奶奶都一样能够当条狗羞辱,那种快乐虽然病态,但却是她从前都没有过的。
柳氏病倒了,这一病就没再好过。
这天宝婳在凉亭里,等着二爷回府来,却恰好又遇见了桑若。
她并没有刻意避开对方,桑若便又坐下与她聊了些往事。
末了,桑若忽然问她:“宝婳,如果我再犯错,你还能原谅我吗?”
她这话问的很是突然,宝婳愣了愣没有答她。
这时下人过来对宝婳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宝婳就忙欢喜地告别了桑若,回去见梅襄。
梅襄回来的比往常要早,宝婳心里高兴,便忍不住问他两句,没想到他还能反过来抱怨她。
“今日办事情的时候,听旁人说话,听着听着,满脑子便都只剩下了你那些蠢样子……你说不怪你怪谁?”
梅襄问她,“你这是在二爷身上中了蛊不成,这样下去,二爷还不得废了?”
宝婳心口揣了小鹿一般,羞涩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只当他说的是真的,还似模似样地对他许了个承诺,“二爷废了也不打紧,婳婳养着二爷。”
梅襄掐了掐她的小脸,发觉她的小嘴比他还甜。
他都不知道是他回来哄着她的,还是想回来听她哄自己的了……
等到梅襄想要亲她的时候,宝婳却又嘀嘀咕咕地端起了二奶奶的架子,只说要等天黑。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宝婳便被梅襄揽在怀里细细地亲吻了许久都不敢有半分异议。
除了她的小嘴,他旁的地方也没有放过,只叫宝婳羞得面颊粉红,他都还想得寸进尺。
“二爷……”
宝婳都要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的小野猫了。
黏糊不清的娇媚声音一点都不像她……
偏生管卢这时过来敲门,宝婳羞得将梅襄推开,赶忙钻到了被子底下。
梅襄替她盖好被子,抚了抚她的头发,对她道:“二爷要去书房处理个事情,你先睡去。”
宝婳乖乖地点了点头。
“二爷也不许熬夜,若太晚回来,婳婳便不许你上榻来了。”
宝婳伏在枕上,交代了一个时间给他。
他笑着答应下来,才出了房门去。
门外管卢对梅襄道:“桑若姑娘绘出了藏宝图……”
梅襄沉着脸道:“所以她真的将藏宝图给背了下来?”
藏宝图这东西自然不能随意展露于人前。
是以桑若陆陆续续在他书房隐蔽之处绘了有几日了,今日才将将要绘成。
但到底是怎样的情形,管卢也不确定。
梅襄过去书房,便瞧见桑若已经将藏宝图绘下大半,他走到案桌后坐等了片刻,桑若才将将绘制完成。
桑若缓缓吐了口气,对梅襄道:“二爷,你不过来看看?”
梅襄缓缓起身,朝她这里走来。
桑若微微合拢手指,见着他离自己越走越近。
她离开梅襄的日子好像不过寥寥几日,又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即便他仍是原先的二爷,可却已然有别于从前。
从前的他对桑若而言,便如皑皑白雪,如渊底湍急暗流,始终是那般可触不可及的一个地方。
兴许是成了亲,添了喜气。
二爷竟不似从前那样病态苍白。
他好似一块温润的璧玉,被人捂出了一丝暖意,好似一下从那高山白雪落到了人间。
落到了一个令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像他的一颦一笑也是她能触及得到的。
桑若有些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可梅襄却只敷衍地看向桌上那张纸,而后便挪开了目光,看向窗外那轮明月。
他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桑若回过神来,答了他一句。
他顿时蹙起眉心。
不过才出来没多久,竟一下就到了宝婳交代他必须回去歇息的时辰了……
他对着藏宝图并不感兴趣,只对她道:“我疲累了,若有什么问题,你同管卢说就是了。”
他说罢便离开了书房。
他离开的地方,便只余下了一地清辉。
桑若阖了阖眼,抚了抚桌面上他手指落过的地方,好似即便是这样她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二爷指腹的热度、暖意……
她本想徐徐图之,可他这样若即若离地在她跟前,叫她更忍不住了。
她知道梅襄愈发急切地想要将她送走。
所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抓住这次机会。
当天夜里宝婳睡得很沉很沉,二爷他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还不得不假模假样地同他道:“二爷一上榻的时候我就听见了动静,好在二爷没有食言,婳婳才没有将二爷赶下床去呢。”
她连他昨儿晚上回来之后对她做了什么都还不知道,便敢这般虚张声势。
但见她还这般得意的模样,梅襄也懒得揭穿她就是了。
梅襄出了门后,宝婳便又闲了下来。
这时桑若的丫鬟忽然过来,“二奶奶,我们姑娘想见二奶奶一面,不知道二奶奶方便不方便?”
宝婳迟疑,似不想见的模样,丫鬟便又说:“我们姑娘在二爷的书房里,若二奶奶想见就过去那里找她吧。”
她说完便要自觉离开,却忽然被宝婳叫住。
小丫鬟抬头,便瞧见了宝婳怔愣的模样。
宝婳对她道:“她要见我是么……你现在就带我过去吧。”
去路上宝婳还疑心着桑若怎么会在二爷的书房里。
她知晓自己不该多想,可等到了书房之后,她就瞧见桑若坐在梅襄往常坐的位置,提着一支笔在写写画画。
桑若见她来了,这才搁下了手里的笔,离开了桌前。
“宝婳……”
宝婳很是疑惑道:“桑若,你怎进得来二爷的书房?”
桑若迟疑道:“我几天其实都有来……”
宝婳“哦”了一声,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昨日桑若有话要对她说的模样。
可那时恰好二爷回来,她便没有听完。
她提到这件事情,桑若才缓缓道:“宝婳,我昨天问你如果我再犯错了你还能不能原谅我,其实答案我心里有数了,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虑,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一些事情告诉你,我实在不敢再瞒你什么了。”
宝婳道:“那……你上回是想同我说什么?”
桑若抿了抿唇,直接说道:“我想说,宝婳,其实我和二爷都骗了你,我们怕你不能接受,所以……我和二爷隐瞒了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她这一句话里全是“我和二爷”,寥寥几字,便叫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是什么?”
宝婳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她的想象力,不足以联想到一些残忍的真相。
桑若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很是神秘。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其实……我是太后赏赐给二爷的妾侍。”
宝婳听完她这一句话,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过了几息之后,她便慢慢地……慢慢地僵住,仿佛连思维都被冻结了起来。
桑若说道:“太后她老人家向来比较独断,我会尽早请太后松口,让我离开宣国公府的,所以宝婳,你放心吧。”
宝婳瞥见她唇角那抹笑,脑袋里顿时如撞钟一般,嗡嗡作响。
“没关系的……”
宝婳缩起袖下轻轻颤抖的手指,她的声音也是轻轻的,“男人纳妾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怎么会介意呢?”
桑若闻言,顿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了晌午,梅襄坐在马车里正欲出城,路上却恰好听见一个小贩的叫卖声。
他揭帘看到了那个小贩,是宝婳心心念念的粘糕。
他叫人在街上等了几日都没等到……却叫他自己撞上了。
梅襄让人去买了两块来,对管卢道:“我要回府一趟。”
管卢诧异,“可二爷还要出城办事,现在回府一趟去吗?”
梅襄轻道:“你家二奶奶想吃粘糕好几日了,送了她再出城去也来得及。”
管卢脸色颇是莫名。
二爷他真是越来越会糊弄自己了。
要送粘糕回去叫谁跑个腿不行?还偏偏要他自己亲自跑上一趟?
他家二爷分明是想见二奶奶了,只是都这般腻歪了,还要假借送粘糕的名义呢……不是糊弄他自己又是糊弄的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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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挨个下线,应该快完结了。后面就小夫妻俩吵吵架打打架,没啥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