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襄觉得很是稀罕。
宝婳竟连这样的话听了, 都能不害臊了,还能主动要看他的伤口?
她以往便是有求于他的时候, 都是半推半就,要他哄上半天都羞羞答答。
这回指不定又落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石榴,施然一笑,“那你自己来吧。”
他的面色从容不惊,好像身上真的有这么一道伤口要给她看看。
宝婳将门阖上,真就朝他靠近。
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已经鼓起勇气过去, 可仅仅是在瞧见他衣上花纹的时候,却已经开始觉得不忍直视, 有种想要合上双眼不看的冲动。
她的脸颊一直红透到耳尖,脑袋里忽然就出现了不太美妙的记忆,甚至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她便再也坚持不住,赶忙要收了手。
然后被梅襄咬牙拖到了怀里。
他在外对人保持从容优雅的虚伪外表立马全都抛到了脑后。
“没用的东西,既做不到……好端端的做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宝婳心跳快得很, 发觉自己好像也真的被他带得越来越坏……一点都不像个正经的女子了。
她嘴里没有答他的话, 可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几日那些极端不好的预感一直困扰着她, 让她无法确定,又让她隐隐觉得, 自己也许会死。
就像昨晚上那场噩梦一般, 会死得非常凄惨。
二爷送上门来了, 也许就是她最后一次体会那些让人害怕又可耻的事情。
宝婳觉得自己又怂又没用, 偏偏二爷还在她伤口上撒盐一般, 骂她是个没用的东西……
她越想越难过,热乎乎的眼泪便掉在他的颈项, 惹得他眉心直蹙。
“二爷……”
她娇娇软软抱住他的脖子, 声音亦是娇娇软软, 甚是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要和二爷在一起……”
倘若方才她的行为还可以说得上是误会。
那么这般明示的话,就绝不会是误会了。
梅襄将她推开,看着她委屈的样子,问她:“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连主动要他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她莫不是觉得她捅个天大的窟窿,他也一样能有本事给她填?
宝婳摇头,纤浓的鸦睫轻眨,“我就是很想念二爷。”
梅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
她也不多解释,只闷不吭声地掏出自己的小帕子,将他的两只手捉到一起,然后仔细地绑了两圈,“二爷不许反抗……”
梅襄垂眸扫了一眼,她倒是厉害得很,还不忘给他打了个死结。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宝婳咬了咬唇,想到了一句足以证明自己决心的话,轻道:“人家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认真得很。
这句话也是真把梅襄给逗笑了。
他听过风流的纨绔子说过这句话,也听说过那些色|欲熏心的权贵说过这样的话。
她竟也敢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来。
竟还是对着他说?
“你说谁是牡丹花?”
梅襄的语气恍若阴沉。
宝婳不敢做声,可娇娇的面容上仿佛就写着他是牡丹花的答案。
梅襄忽然问她:“婳婳可还记得上一次这样对二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他这句话立马勾出了宝婳从前的记忆。
她上回不小心欺负了二爷之后……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啊……
她的表情一下就垮了。
她觉得要是真的会死,那么二爷在她死之前也不会饶过她的。
梅襄抿着唇,对她说道:“不敢就给我解开。”
宝婳仿佛立马又竖起了身上软软的刺,“我……我怎就不敢了?”
他也不推开她,就看着她敢不敢。
宝婳下一句却又音量小了许多,“是……是二爷不方便了,我才饶了二爷这次。”
她说了硬气的话,就等于她这次硬气过了。
才不是他嘴里没用的东西。
可她话音才落,就瞧见梅襄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他气得脸色发青,腕上那软趴趴的帕子被他一挣,就碎成了两半,他一把揪住她,将她揪到面前,冷声质问:“二爷不方便了?”
宝婳看着屁用没有的帕子,表情呆了呆。
“二爷你、你好厉害呀。”
她很是心虚地说道。
他这么厉害,刚才做什么不自己挣脱……
梅襄冷笑,“宝婳,你想死吗?”
他不为难她,她竟主动来招惹他?
他发现他想要一直都对她保持好脸色竟然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他正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宝婳似小泥鳅一般,赶忙溜到地上,趁梅襄反应过来之前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秋梨,见了宝婳在此,松了口气,“宝婳,原来你是到这里来看望梅二公子的。”
宝婳心虚地点了点头,又同身后梅襄道:“二爷你好好休息,晚上哥哥回来我再同哥哥一起来看你罢。”
她说完也不敢打量梅襄的脸色,就同秋梨离开了此地。
秋梨将她领回了她们屋中,心里却还想着方才那一幕。
她去的时候,宝婳和那梅二公子竟是阖着门的……
是宝婳太大胆了,已经同那梅二公子发展出了不同的关系,还是那位梅二公子欺负宝婳……
她忽然轻声问宝婳:“那位二公子可有为难你?”
宝婳摇头。
秋梨自然是相信她的,可直觉告诉秋梨,那位梅二公子绝非善茬。
因为他和祝九風身上仿佛都有着一些相同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人隐隐感到畏惧。
他们很清楚自己是吃肉饮血之人,而宝婳却显然并不清楚,她在旁人眼里兴许正是一只绵软娇憨血肉喷香的小绵羊。
晚上祝东风回到府里,宝婳同他一起用晚膳时,未见梅襄,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祝东风道:“他今日大概受惊过度,没什么胃口,我已经让人送了饭菜过去给他。”
宝婳的表情茫然,受惊过度?
如果是被哥哥吓的,好像不大可能……如果是被她吓的,好像也不大可能。
他这分明是生她的气了啊。
她一边用膳,一边胡思乱想,却也没想明白梅襄此行的用意。
夜里宝婳泡在热腾腾的澡桶里,泡得周身绵柔,肌肤泛粉,这才爬起来,穿了件里衣往床榻去。
然而她才一脚迈上脚踏,突然就被身后的人捞进怀里。
她往后摔去,便结结实实地跌到了对方的胸口。
“呵,倒是来晚了一步……”
宝婳本吓了一跳,听是梅襄的声音,她愣了愣却立马害羞地又挣扎了起来。
“二爷……我、我没……”
她说着连忙又止住,心想她告诉他这些做什么。
她洗完澡之后,身上只穿了件自己穿旧了的旧衣裳,这件旧衣下摆微长,虽没有新衣柔韧亮丽,却胜在反复浆洗之后,绵软舒服,缺点就是这些薄软旧衣的通病,它们都没那么厚实。
她才洗过了澡,头发半干不干的,这样正是见不得人,即便背贴着梅襄,亦是感到无比地羞耻。
他抬手将她扣住,长睫垂落,令眸中的情绪叫人愈发看不清明。
“不是有胆子勾引我么?今晚上你也是该!”
她今日跑得那样快,真是叫他差点掀了手边的桌子。
他垂眸扫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往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的火气仿佛一下被她这般娇嫩可人的模样给生生熄了几分……
可今晚分明是兴师问罪来的,他可没忘记她今天是如何招惹他的。
可宝婳这时候已经头脑清醒许多,早就消了自己那糊涂冲动的念头,忙语气关怀道:“二爷……二爷的腿还伤着呢,不能胡来。”
梅襄声音沉沉道:“哪条腿伤着了,你亲眼看见的?”
她自己要看,却又不看,真是可恨至极。
宝婳当然没有看到,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伤,可嘴里还是含糊随意指了他一条腿,道:“就……就是那条右腿伤着了啊。”
梅襄嗅到她身上的香气,神情颇是诡谲,“我那条右腿可没有伤着。”
他会被她大哥给撞倒撞伤这种事情……她竟然还真会相信。
他两条腿都好得不能再好,莫要说伤着,只怕上面连个淤青都不会有。
“宝婳,你洗好了吗?”
外面秋梨见宝婳迟迟没有叫人,便忍不住拍门问道。
宝婳吓得赶忙抬手要将梅襄推到隔断的帐子背后,语气满是恳求,“二爷莫要被秋梨发现了,日后宝婳一定会好好补偿二爷的。”
她正面对着梅襄,令他看上去竟愈发像是多日无食的野兽一般,漆眸里都透出幽森可怕的暗光。
宝婳却顾不了那么多,赶忙用帐子掩起他,自己钻到了被子底下。
正好秋梨问她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她索性就阖上眼睛装睡,省得被秋梨发现什么。
下一刻秋梨便推门进来,她走到床榻前,见宝婳面朝着里,双目阖起,似乎已经入梦。
秋梨轻声唤了她两句,宝婳都毫无反应。
秋梨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床榻前看了宝婳一会儿,随即拿出了一包香粉,忽然俯身对着宝婳的口鼻吹了过去。
宝婳毫无防备,只闻到了一阵香气,意识便彻底地陷入黑暗之中。
秋梨见她脑袋又往枕头里沉了沉,知晓她已经中了药。
她仍是沉默着,却抬起手指轻轻勾住宝婳松垮的后领。
于是她便看到了那抹由祝九風亲手纹上去的梅花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