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梨音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竟稍稍柔和了一点点,替谢桃簪上了两朵姜黄色的绢花,又把珍珠排簪簪在了她乌黑的发髻间。
匣子里还有许多对儿耳珰,但谢桃没有穿耳,却是不能戴。
但见邵梨音做起这些事情来,竟然如此细致,她不由地回头去看了这个姑娘一眼。
谢桃见过她杀人的样子。
一张素净白皙的面容上沾着血迹,仿佛从来都不会笑似的,她手中的长剑刺穿了多少人的胸口,却始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但此刻,谢桃又发现了她身为一个姑娘的细腻温柔。
“主子怎么了?”
邵梨音见谢桃忽然望着她,她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个送你!”
谢桃从自己面前摆着的妆奁里挑了一对儿耳坠,放到邵梨音的手里。
说着,她就站起来,把邵梨音按在了凳子上。
“主子……”邵梨音想起来,却被谢桃按着坐在了那儿。
“上次我送你的口红你带了吗?”谢桃忽然问她。
邵梨音愣愣地点头。
令谢桃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总是素描朝天,梳着男子的发髻,穿着男子的衣袍的姑娘,竟然还特别会化妆。
据邵梨音说,她是在晔城作为表小姐时,学会这些的。
因为是要符合一个闺阁女子的身份,盛月岐还特地让人教了她许多。
“那我一来,你不是就做不成表小姐啦?”谢桃正在替她涂口红,听见她这么说,就顿住了。
邵梨音摇了摇头,“属下并不想做一个闺阁女子,那样的任务于我而言,其实是束缚了我许多,”
她抬眼看向谢桃,唇角竟稍稍有了一丝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若不是主子你,属下或许到现在,都只能在晔城待着。”
两个人说着话,竟就像是普通的小女孩儿一般,比往日里还要少了几分隔阂。
谢桃到底是从来都没有化过妆,这会儿连帮邵梨音涂口红都涂不好。
最后,还是邵梨音自己来的。
邵梨音甚至还帮她化了一个妆,用的都是妆奁最底层的那些瓶瓶罐罐。
谢桃看得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朱红的花钿点在眉心,粉黛轻扫,淡淡的胭脂就好似烟霞流散时的余色,水红色的口红被邵梨音小心地刷在她的唇瓣。
谢桃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这样好奇怪哦……”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还有点不太自在。
邵梨音却道,“主子这样很漂亮。”
最终,谢桃和邵梨音走出书房的时候,便连邵梨音也依着谢桃,替自己重新挽了一个发髻。
等在外面的卫十一原本是躺在廊前的木栏杆上的,一见邵梨音略施粉黛,乌发红唇的模样,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直接摔进了雨地里。
邵梨音没有什么表情地瞥了雨地里狼狈的卫十一一眼。
谢桃忍不住哈哈大笑。
适时,卫韫方才从那边的月洞门里走来,他身旁跟着的是替他举着一把烟青色油纸伞的卫敬。
他已换下了之前的那身衣裳,此刻身着黛蓝的锦袍,银冠玉带,乌发如缎,在朦胧的烟雨里,他的那张面庞仍旧如玉无暇。
卫十一方才狼狈地爬起来,便见卫韫和卫敬从那边走了过来,他当即低首行礼。
“卫韫!”
谢桃一看见卫韫,就提着裙子往台阶下跑。
卫韫在抬眼时,便见她已低着头冲进了雨幕里。
眉头轻蹙,卫韫直接夺了卫敬手里撑着的油纸伞,快步走了过去。
烟青色的纸伞遮下,雨滴在伞沿聚着滴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肩头,浸湿了他的乌发。
“跑下来做什么?”他清冷的嗓音里透露出几分不悦。
但在被纸伞遮下的微暗的光线里,他见自己面前的姑娘忽然抬起了头。
眉心是犹如朱砂般的一点殷红花钿,一张白皙明秀的面庞粉黛轻施,胭脂的薄红在她的脸颊浅浅晕染,唇色如绯。
眼前的姑娘比平日里似乎更要多了几分明艳,如春日里盛放的杏花一般灼灼动人,竟令他一时有些错不开眼。
“奇,奇怪吗?”谢桃瞧见他的目光,脸颊不由地有点发烫,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有点羞怯。
卫韫终于回神,他目光闪了闪,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听着仍旧很平静,“并未。”
而后他便牵起她的手,往台阶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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