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了她所有的过去,知道了她过往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她早已是一个被岁月折磨得不那么好的女人,但他还是爱上了她。
于是作为她的丈夫,他包容了她的一切,也陪她承担了过往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他正带着她,一点点的,找回她的自我。
谢桃只那么定定地看着那一抹暗蓝色的背影,就知道,或许曾经作为她的妈妈,作为谢正源妻子的那些年,她过得太辛苦,但作为郑文弘的妻子,她一定会很幸福。
谢桃还是想念曾经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栖镇的所有时光,那个时候,她仿佛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而父母的离婚,就像是一道撕破这片天空下所有宁静平和的惊雷,一切摧毁,无可挽回。
谢桃的家,早在她艰难地做出选择,将手指指向母亲,而父亲转身离开,一去不返时,彻底崩塌了。
直到谢桃渐渐长大,她开始发现,大厦将倾,任你如何修补维持,该来的,总会来。
就算当时,爸爸妈妈因为她而选择继续这段婚姻,那么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的三个人,唯有她一个,是幸福的。
候车大厅里响起提示音,谢桃看着郑文弘一个人拿了所有的行李,扶着他身边的女人站起来,刚要往检票口那边走的时候,他一抬头,似乎是往谢桃这边看了过来。
谢桃的身体比脑子的反应速度还要快,直接躲到了旁边的墙壁后。
“怎么了?”苏玲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却并没有看见什么。
郑文弘收回目光,“没什么,走吧。”
苏玲华看了一眼大门那边,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陌生面孔,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红。
“玲华,你真的不去见见她吗?”郑文弘看她这样,就叹了一口气。
苏玲华摇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下去,最终,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
身为一个母亲,苏玲华无比后悔自己以前给小小的谢桃的那些伤害,她甚至不敢回想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两年里的一切。
她更不敢想起来当年她小小的女儿身上那些淤青乌紫的痕迹。
她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她也知道,她和女儿谢桃之间的那层隔阂,是一道经年难解的锁。
明明曾经,当那个小生命还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她曾发誓过,这辈子要好好爱她,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可是,可是为什么到后来,却变成了那副模样?
苏玲华很想谢桃,从一年前的那个冬夜里开始,从她看见自己的女儿背着书包,穿着单薄的毛衣,头也不回地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缺了一块大窟窿,那是这辈子无论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的。
她好想她的女儿啊。
但是,当苏玲华真要见到她的时候,她又怕了。
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说“对不起”,“我错了”?苏玲华记得曾经,还那么小的谢桃,在挨过打后,在被她抱在怀里,听着她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的时候,那么小,那么乖的谢桃还是会回抱着她。
人生是苦的,生活是苦的,可女儿,是甜的。
但曾经的苏玲华陷在泥沼里,只记得眼前的黑,却尝不到身边的甜。
她的心底仍然深爱着谢桃,却早已经找不到爱她的方法。
所有的伤害堆积起来,让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那个曾经默默陪伴自己走过所有人生黑暗的女儿。
在被郑文弘牵着手往检票口走的时候,苏玲华忽然回想起来一年前的那个除夕夜里,在她伸手打了她的女儿后,她看见谢桃那双像极了她的杏眼里仿佛最后的光亮如窗外的烟火般瞬间陨灭消磨,她听见她说:
“妈妈,你找到你的家了,可我没有。”
那么轻轻的一句话,当时处在盛怒中的她并没有细想过,但如今每每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进了苏玲华的胸口,不见血,却痛得她浑身发颤。
刚过检票口,苏玲华就忍不住失声痛哭。
而站在大厅里,看着郑文弘和苏玲华经过检票口,渐渐身影不见的谢桃无视了所有偶尔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张,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妈妈……
谢桃转身,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往候车大厅外走去。
看见苏玲华,她忍不住会怀念从前还曾美好过的那些岁月,也会想念曾经那么爱过她的妈妈。
但那,终究不是原谅。
而见面,也没有任何必要。
夜幕渐深,被她放在车站大门外的自行车不见了,谢桃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最后她只能自己走回去。
到福家蛋糕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福妙兰披着衣服从后头走出来,就看见谢桃一个人坐在柜台边的高凳子上发呆。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泥水,看起来脏兮兮的,裤子还沾了点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
“桃桃,你这是怎么了?”福妙兰连忙走过去。
谢桃像是刚刚回过神似的,“骑自行车的时候摔了一下。”
她说完捂住脸,声音有点哽咽,“福姨……我把车弄丢了。”
谢桃向来性子软,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但福妙兰这一年来,可没见她哭过,这会儿一见她这样,就连忙拉了凳子坐在她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肩,“哎哟桃桃不哭,车丢了就丢了,明儿福姨帮你找去,找不到福姨就给你买一辆!”
福妙兰站起来,转身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出来一只小药箱,然后拿出里头的药和棉签来。
“哎哟,这眼睛这儿怎么也弄伤了?”福妙兰拉开她的手,这才看见她左边眼皮上的一道血痕。
福妙兰不提,谢桃都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