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姨,您回来啦?”
谢桃原本是笑着的,但在看见跟在福妙兰身后走进来的那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时,她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僵住了,那双杏眼里盛满惊愕,就连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桃桃……”
直到福妙兰走过来叫了她一声,谢桃才在恍惚间勉强回过神。
她抬眼时,正对上那个中年男人看向她的目光。
大门外铺散的夕阳有几缕余余晖洒在了他的肩头,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加高大清瘦。
在谢桃晃神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就站在柜台前,清晰又准确地叫了她的名字,“谢桃。”
隔着柜台,谢桃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就已经垂下了眼帘,神色闪烁,站在那儿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敢迎上他的目光。
“桃桃,郑先生是来看你的,你可得跟人好好说几句话。”福妙兰从柜台另一边的小推门走进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桃抿着嘴唇,攥着手里的盛果酱的玻璃罐,并不似福妙兰平日里见惯的活泼模样。
片刻后,她才动了动嘴唇,“郑叔叔……”
她的声音有点微弱。
“谢桃,出去谈谈吧。”郑文弘说。
谢桃垂着眼帘,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摘掉手套和袖套,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拿了旁边的外套,走了出去。
栖镇东头的茶楼就立在护城河的边儿上,河边的树树杨柳正好抽了条,嫩绿的纸条随风飘飞时,如果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一伸手,就能折下一枝嫩柳来。
谢桃和郑文弘对坐在茶馆二楼的桌边,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杯热茶,但一开始,却都是出奇的沉默。
郑文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儿。
或许是因为早春时节,黄昏后栖镇的天有些凉,女孩儿穿着一件薄毛衣,外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薄外套,那张白皙的面庞还带着些婴儿肥,一双杏眼澄澈干净,身量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好像和一年前出走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差别。
郑文弘很清楚,这个看起来乖巧柔软的女孩儿,实则有着一颗倔强的心。
最终,还是郑文弘先开了口,“这一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谢桃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带着几分清香的味道微烫过喉咙,有些暖暖的。
郑文弘似乎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他只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年多前,她刚来栖镇的时候,苏玲华从谢桃出走的那天就开始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外面,但她的那份懦弱与害怕心理的又让她觉得无法面对,于是只能让郑文弘就来这里找到谢桃,带她回去。
但被谢桃给果断地拒绝了。
从那以后,谢桃拒绝再和他们联系。
而一年的不曾联系,更让他和她之间,连说话都成了难题。
谢桃却在对面这个男人低着眼帘,陷入沉默的时候,把他打量了一番。
纵然郑文弘已经人到中年,眉宇间早已染上了几分风霜的痕迹,但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五官的端正俊逸。
但谢桃细细看了两眼,就发现,相比于她记忆里一年前这位郑叔叔的模样,似乎又多添了几分沧桑疲态。
一年前的许多事涌上心头,母亲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似乎也从未减淡过半分。
“谢桃,跟我回去吧。”
郑文弘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
彼时,窗外有风吹过,杨柳枝叶的簌簌声在周遭的静谧中显得更加清晰。
“郑叔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谢桃捧着茶杯,说。
“谢桃,难道你真的打算要一辈子待在这里?”郑文弘试图劝说她,“你现在还是该上学的年纪……栖镇没有高中,你总要为自己的人生打算。”
谢桃点了点头,“郑叔叔我知道您想说些什么,我也没有要放弃上学的意思,我会复学的,但不是现在。”
她抽屉里的那张银行卡里,还没有存够复学后三年的学费。
至于郑文弘和苏玲华陆陆续续打到她卡里的钱,她一分都没有用。
“谢桃,你还未成年,学费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是你担心的事情,我和你母亲会为你解决好一切……”
“郑叔叔,我不想回南市。”
郑文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桃打断。
一年前的那个夜里,从她背着书包,坐上回到栖镇的火车开始,谢桃就没有打算再回到南市。
那是一个对她来讲,从没有过任何美好回忆的地方。
她从不留恋。
“看来,你还在怪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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