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脏了”
她的小手慢慢抚着景映桐鞋上的两条浅粉鱼儿,方才她伤口流出的血弄污了绣鞋上两条栩栩如生的游鱼。
她伸着小手有点焦急地想擦干净那些尘灰和血迹,却将它们越抹越脏,她眼中挤出两颗清亮的泪珠,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在为那两条鱼儿难过。
这次的事情让景映桐高烧一场,醒来后便忘掉了这场惊吓,可这件事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只要她以后一听到马蹄响就特别敏感,虽然连她都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是大婚那日,虽然没有十里红妆的风光无限,可楚王府里也是红灯高照满堂喜气。
身着红色喜服的高挑男子缓缓走进新房,因为一层喜帕的遮掩,景映桐不知道男子眼中缓缓流动的复杂。
可还没等他走到床边,女子就率先自己揭开了头顶的喜帕,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脸上的盛气凌人,她当着所有喜婆下人的面趾高气昂地看向男子。
“妾身知道王爷素来不待见妾身,这次的婚事本也非我所愿,不如王爷趁早将妾身休了吧。”
…
景映桐猛地睁开眼睛,刚睁开眼就看到了雁书关切焦急的脸庞。
“王妃可算是醒了,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景映桐还没从方才的梦里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向雁书,随手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慢慢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就摸到了一手湿意。
“王妃做什么噩梦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景映桐愣了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见永嘉公主。”
“王妃怎么突然想见永嘉公主啊,这公主是待在宫里头的,再说永嘉公主身份特殊,虽是咱王爷的亲妹子,可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雁书唯恐触及到她不稳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王妃,您找永嘉公主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景映桐又愣了一瞬,突然攥住了雁书的手说,“以前伺候我的妈妈有个姓于的,你还记不记得?”
“姓于的妈妈”雁书沉吟了一瞬,犹豫着说,“侯府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奴婢到王妃身边伺候后,就没怎么再见过她了,王妃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才不信当年的事只是个意外,就算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她也一定要挖出来,就当为她,也为宫里头的那位可怜姑娘讨个公道。
虽然,这公道也没有谁会去在意了。
最后,她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气才问了出来。
“慕慕琮呢?他在哪?”
雁书垂下眼,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出门了,不过嘱咐了婢子们好好照顾王妃,还有宫中没有再传出要责罚王爷的信儿,王妃不必担心了”
景映桐心里突然难受了那么一瞬,她掀开被子要起身下床:“我要出门一趟。”
雁书吓了一大跳,着急忙慌地拉住她道:“王妃您怎么了,您身子还没好要去哪儿呢!”
可景映桐下床的动作突地顿住了,她看见床底下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绣鞋,那双粉色缎子底的绣鞋上绣着精致的梅花,每一针每一线都尽善尽美挑出了梅花的风骨和艳色。
她记得在梦里永嘉就用那样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的鞋子,她埋于深宫,虽生为最金尊玉贵的公主,可从来没有穿过那样精巧的鞋子。
后来她的脚残了,也再也穿不了这样精致好看的鞋子了。
那些事情虽然跟自己没关系,可她用着原主的身子,又怎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摘干净出去。那个美貌少女埋于深宫之中的凄凉青春,她也是往上洒了一把盐的刽子手。
雁书看景映桐发呆,忙上前来在旁边提了一句。
“小主子来了,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奴婢将他叫进来啊?”
景映桐慢慢直起身子,有些局促不安地背过去手:“祈哥儿怎么来了?把他叫进来吧。”
“小主子放心不下王妃您,特意来看您的。”
雁书只转了个身的功夫就将祈哥儿带了进来,祈哥儿依旧是抿着嘴的一副倔强相,只是目光还上下打量着她,看她一脸的苍白那小嘴突然抿得更紧了。
“王妃您还是好好歇着吧,若不然小主子也会担心的。”
景映桐犹豫了一下,慢慢穿上鞋走到了祈哥儿身边,抬手轻轻放在了祈哥儿的头上,这孩子似乎是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站着没动。
景映桐发现他的发丝硬的厉害,明明是六月酷暑天,却带着一种坚硬的凉意。
她慢慢抚摸着他的头顶,祈哥儿突地抬起头来迅速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地将头低了下去,景映桐却在那一眼中心神大震,一下没忍住将祈哥儿搂进了怀里。
祈哥儿身子一僵,却没有挣开她,她将脑袋埋在孩子冰凉的发丝间,眼泪突然自她眼眶处涌了出来,她紧紧地拥住那孩子,不想让雁书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哭,不知是为那些说不清对错的前尘往事,还是为此时的孤苦无依,她好像变得比以前脆弱了很多,就算小时候父母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家里时,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她要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哭完这一场,她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
雁书在一旁愣愣瞧着这一幕,以往她看到这种场景都忍不住要高兴上几句的,可今儿个不知为何,她看着王妃就是高兴不起来。
景映桐也不知自己抱了祈哥儿多久,等到她若无其事地松开祈哥儿之时早已面常如昔。
她拉过祈哥儿的小手,将他一直拉到榻边并排坐下温和道:“祈哥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吩咐了厨房做给你。”
祈哥儿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景映桐看着他,有些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要总是紧抿着嘴,母妃知道你心里也是盼望着与人亲近的,若你总是这个样子会把别的小孩子吓跑的。”
她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母妃”这个词,祈哥儿眼底轻轻颤抖了一下,景映桐不由自主地又拥过他,用头轻轻蹭着他的头顶喃喃道。
“大家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祈哥儿,你待在这楚王府里快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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