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罗建刚也不知道,他平时哪会关心这些呀,家里的事都是刘少梅操心的,给他买什么就用什么,要不是听罗素芬说,他还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抹脸的和抹手的之分。
不过在姑娘面前当然还是要装一装的:“方便,随便哪儿都能买到,才九分钱一盒。”其实这九分钱也是刚刚听罗素芬说才知道的。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下次回县城的时候也帮我带一盒啊?我现在身上没钱,钱的话能不能先借着,一发工钱我就还给你。”
罗建刚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啊,又不值多少钱,还说什么借啊,你先拿去用呗。”
“这给了我你不是没得用了吗?”
“我那不是还有嘛!”转了一圈的雪花膏回到罗建刚的手上,瓶子被挖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膏体惨不忍睹,他也不好意思再给别人用了,随手拧上盖子塞进口袋里。
许秋阳见状也爽快地收起了这盒蛤蜊油,她知道男人都爱面子,当面说还钱什么的他肯定不会收,反正他说这些东西不难买嘛,以后发了工钱再去买一盒还给他就行了。
再看罗建刚时,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叠稿纸放在大腿上,正皱着眉头咬笔头呢!
许秋阳突然想起今天站长要他写检查来着,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他也是为了帮她才要写这份检查的啊,一千五百字,对他来说好像真的很不容易呢!
只见他浓黑的眉毛死死地拧成一团,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写完又划掉重新写,涂涂写写的,一张稿纸涂得像花猫脸一样,最后干脆一撕一揉,团成一团扔到前面的火堆中。
许秋阳轻轻一笑:“要不,我帮你写吧?”看在这人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就帮他写一下吧,反正对于曾经是学霸的她来说,写检查并不算什么难事,当年她以十元一份的价钱,帮班上的同学写过好多。
罗建刚惊讶地抬起头:“你?行不行呀?”
“反正你也写不出来,试一试呗!”
罗建刚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稿纸他这儿多的是,也不怕浪费的。
许秋阳把稿纸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借着火堆的昏暗光线,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起来。
罗建刚看着她写字的姿势有点吃惊,看起来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还以为她们这些农村来的姑娘都不识字呢,不是说村里都不让女孩念书的吗?他二舅那样的家庭,生了姑娘也只让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要回家帮忙干活了。
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这一笔字写得,还挺好看,像是专门练过的:“你练过字?”
许秋阳皱着眉往后退了退:“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罗江刚狗腿地摁亮了手电筒,替她聚在头顶上照明:“你写你写,我不吵你。”看她写得多好啊,都不带想的,一下笔就“刷刷”地写个不停,学校里的老师都怕没那么厉害吧,而且那遣词造句,用的多好,跟报纸上的新闻似的。
罗建刚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在底下投出两道浓浓的阴影,下巴尖尖的,小巧可爱,眉毛又浓又黑,形状也长得好,显得精神,比他姐那修得细细长长的什么柳叶眉好看多了。
眉毛和睫毛都那么黑,怎么头发就这么黄呢,肯定是营养不良,如果能像他姐那样,天天吃黑芝麻糊保养,保准能养成黑黑亮亮的一大把。
还有这握笔的小手,指头细细长长的,如果天天用蛤蜊油抹着,把上面的伤口和茧子都抹没了,牵起来一定细细软软的特舒服……
☆、20.自尊
“刷!”许秋阳飞快地把稿纸翻到下一页,继续下笔如飞。
罗建刚猛地清醒过来,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瞎想什么呢!
“嗤!”许秋阳笑了起来,“傻了呀,干嘛打自己呢!”
“打蚊子!”
“这蚊子可真够不怕冷的。”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入非非,罗建刚开始没话找话说:“你念过书?”
许秋阳心里一惊,却仍然镇定地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会写字?”
“我们村于秀才教我的,他天天给我说书,他念过的那些书我基本上都会背了。”
“这么厉害,于秀才还教你写这种文章?”为什么他认识的那些旧时代的老学究,只会作那些通篇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呢?
“这个不是,我自己听广播学的。”
“哇,你这么厉害,要是有机会上学的话,那可真不得了啊!”
“可不是嘛,可惜没有这个命!”许秋阳说着稿纸又翻过一页,这种稿纸一页四百个字,她这是说话写字两不误,“刷刷刷”地八百个字就出来了啊,罗建刚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有这本事,在工地里干活多浪费啊,要不我跟站长说说,让你来负责宣传工作吧!”罗建刚说。
“千万别!”许秋阳连忙说,“追求进步是好事,我以后会在站长面前好好表现的,但现在想不要说,你也别把我帮你写检查的事告诉别人。”
“为什么呀?”
“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不知道啊,我现在还只是个临时工呢,万一别人妒忌我,在我转正的时候做个什么手脚,给个小鞋什么的我穿,那我多亏啊,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对吧!”
罗建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这小脑瓜子,还挺会想的。”
“呵呵,过奖过奖!”许秋阳甩甩手,揉了揉发疼的手指,以前都是用电脑打字的,好久没有用手写过这么多字了,真有点受不了。
罗建刚不说话了,低着头看她继续奋笔疾书,其实稿纸放在膝盖上写字很不方便,一般人这样写出来的字都会比平常差些,可她依然写的很好,一笔一划,清晰可辨,没有丝毫的潦草之处。
罗建刚越看就觉得她这个人让人看不懂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她就是那种普通的农村姑娘,甚至比一般人还要不讲究一些,衣服破破烂烂就不说了,家里没钱也怪不得她,但头发总应该好好梳理一下吧,身上还一股猪圈的味儿,当时他邀请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以后马上就后悔了,那个味道害得他一路都不敢大口呼吸。
后来听说她无家可归,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带她到自己二舅家洗澡,洗完之后才发现,这姑娘长得还不错,不过也就仅仅是长得不错而已,还远远不到让他动心的程度。
现在虽然说不兴讲门当户对这一套了,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要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最起码两人得有共同语言吧,总不能以后朝夕相对,除了柴米油盐,能讲的就只有种田喂猪的话题。
可她居然会写字,不但会写,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写起文章文采斐然,这一刻的她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农村出身的姑娘了,你听听,还怕人家给她穿小鞋呢,这是一般的农村姑娘该想得到的吗?
在罗建刚眼中,农村人都是比较思想简单的,有什么矛盾,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不清楚就开打,抓头发挠脸皮,撒泼打滚,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