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也有日子不曾进宫,哪里听说过这件事,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下,老夫人眯着眼睛瞧着盛氏,见她神色不似做假,知这件事的内情她也应是不知,眉头不由紧皱成团。
“要不,我明日递了个牌子进宫,问问姨母?”盛氏斟酌了一下,并不打算说出昭华对太子殿下无意之事。
“贵妃娘娘可是只言片语都不曾透漏过?”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太子殿下那也只余一个侧妃之位,若是由瑞康县主占了,昭华又该如何?总不能进府做个庶妃吧!到时,这桩亲事便是断了,侯府又该如何行事,这些事盘踞在老夫人的心头。
盛氏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上次进宫,娘娘话里话外还是那个意思,这事,依我看怕是福康公主剃头挑子一头热,做不得准。”
老夫人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圣人的胞妹,况且,你莫不是忘记了瑞康县主的父亲是哪个了吧!”
老夫人话说到此处,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面色微变,瑞康县主的父亲因为早逝,而福康公主又是个风流人物,是以众人早已忘记那个男人,可却不能抹杀掉那个男人的另一个身份,淑妃胞弟,以圣人对淑妃的迷恋,福康公主所求圣人未必不会看在淑妃的面上应允这桩婚事。
“看来得让嘉月进宫一趟了。”王氏轻声一叹,她虽为妇人,却也明白这是一场政治投资,武安侯府已投入良多,断然不能让这桩亲事出现变故。
“母亲,可要另作打算?”王氏看向老夫人,询问道。
老夫人却知王氏话中深意,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倒也不避讳盛氏,直言道:“府里适龄的姑娘,只有柔娘一个,她毕竟是三房的人,将来要撑起门户的,是你们大房。”这才是她宁愿选择阿秾而弃柔娘的原因之一,毕竟阿秾是嘉月的亲妹妹,嘉月更是她唯一的至亲,扶持她上位,她看来嘉月的面上,必然会回报武安侯府,况且,她的身份与美貌,也注定她会在这条路上走的更长远。
“只要不盯着侧妃之位,府里适龄的姑娘不在少数。”王氏轻声说道,嘴角紧抿。
“糊涂。”老夫人一掌拍在小几上,圣人因四皇子之事,这些年越发的不待见世家,哪里肯让世家女入太子府,更不用说,侯府怎会因一个庶女而孤注一掷。
盛氏听到现在,已明白这是一场博弈,太子与圣人,寒门与世家的较量,阿秾的身份,是太子在这场博弈中的筹码,世家不会乐见唯一的太子侧妃之位再次被寒门女所占去,他们需要有一位世家出身的姑娘牢牢的占据侧妃之位,毕竟太子妃的出身,不足以让她母仪天下。
盛氏发出一声一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阿秾的身份是双刃剑,太子殿下赢了,阿秾入住太子府,圣人赢了,阿秾又该何去何从,说到底,谁又问过阿秾的意愿,可知她不愿意入太子府,不稀罕什么侧妃之位。
这一夜,盛氏始终不能成眠,次日一早,就递了牌子进宫。
阮贵妃却是不知盛氏的来意,瞧见她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见她今日只身过来,不免问道:“阿秾呢!怎么没随你一块进宫,说起来,我可是有日子不曾见她了,心里怪惦记的。”
盛氏也拿不准阮贵妃的心思,不知这件事她是否已经知晓,一时间,面露难色,颇有些欲言又止。
阮贵妃见状,大感稀奇,笑道:“平日里你可是最爽利不过的了,怎得今日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还不能与我直说了。”说道这,秀眉微拧,问道:“可是阿秾哪里不舒服?旧疾又犯了?”
盛氏轻摇着头,看了一下四周,见留在殿内伺候的都是阮贵妃身边的老人,这才低声道:“臣妇小叔子前儿回来了,老太太高兴,昨日就把亲戚聚到一处吃了个饭,谁晓得,听了一个传言。”
阮贵妃知盛氏不是故弄玄虚之人,脸上的笑容微收敛,问道:“什么传言?”
“福康公主这些日子在给瑞康县主张罗嫁妆,您是知道的,瑞康县主恋慕太子殿下不是一日二日了,少不得闹出有些传言来。”说到这里,盛氏看了一眼阮贵妃,见她面色阴沉,心下不由一惊,知晓这事怕是假不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前段时间福康闹到了圣人面前,圣人也与我说起过,不过我属意的自是阿秾,瑞康若是执意想进五郎的府邸……”阮贵妃冷笑一声:“那轿子便踩着我的尸首抬进太子府就是了。”
盛氏知阮贵妃对淑妃之恨,听了这话也不惊,只道:“若是圣人下旨,怕是无法挽回,臣妇只心疼阿秾,您是知道的,自打她进了京,有些传言就没断过。”
阮贵妃拍了拍盛氏的手,温声道:“你且放了一百个心,不管是我还是五郎,都不会亏待了阿秾的,这孩子,有着大福呢!”
盛氏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心中却是一叹,这大福却不是阿秾想要的,只是这话,今日盛氏是不敢也不能说出口了。
“日后在听见什么议论,你都无需理会,也让阿秾安了心,有我这个姨妈在一日,是她的谁也夺不走。”阮贵妃微眯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有娘娘护着她,臣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盛氏温声回道,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心思始终不外露。
阮贵妃笑的温柔,握着盛氏的手,道:“我这一辈子,生了两子一女,活下来的只有五郎,心中记挂的,也不过是五郎和你们姐妹两人,你们过的好,我就再无所求了。”
盛氏闻言,不由红了眼眶,自从父亲走了,武安侯府的天就变了,若是有姨母在宫中,府里又怎有她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早些年,宫里是何等的艰难,便是那时,姨母终究是不曾忘了她。
“姨母。”盛氏动了真情,泪珠就滚了下来。
阮贵妃见状忙了帕子出来给她擦脸,口中笑道:“怎么还哭上了,若让阿秾知晓了,可不要笑你这个做姐姐的。”
盛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破涕为笑:“那娘娘可不许告诉阿秾,免得她笑话臣妇。”
“这个是自然的。”阮贵妃失笑着摇了摇头,又问起了昭华来,再三嘱咐了盛氏下次进宫一定带了她来,之后又留了饭,直到未时才放盛氏离开,而盛氏走后,阮贵妃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下去,吩咐宫人去太子府,请太子进宫。
☆、第26章
“待过了中秋之月,我进宫便足三十年,初入宫时,虽不得你父皇疼宠,却有太后娘娘庇护,平安生下你阿兄,次年,太后病逝,不足一月你阿兄便跟着去了,第三年,我怀了你和你阿姐,那时淑妃是何等势大,宫里的处境在艰难,我也咬着牙护着你们姐弟,可最终,也没有护住你阿姐,五郎,你可还记得你阿姐?”阮贵妃凝望着手中的杯盏,声音冷沉淡漠。
齐光点着头,说道:“儿臣那时已经记事了,如何会忘了阿姐。”
阮贵妃收回目光,看向了齐光,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的弧度:“那你可记得你阿兄和阿姐都是折在了淑妃的手里?你若记得,又如何敢迎瑞康进门。”未等齐光开口,阮贵妃已一声冷笑,美目中火光簇簇,喝声道:“你姨母为何会早逝,姨夫又为何郁郁而终,这些你都忘记了是不是?你当真是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姨母,更对得起你兄姐的在天之灵。”
齐光半跪在阮贵妃身上,轻叹了一声,温声道:“母妃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也不给儿臣一个解释的机会,父皇是与儿臣说过纳瑞康进门的事情,不过因为两湖发水,眼下朝廷上下都忙着赈济灾民一事,父皇哪里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了。”
阮贵妃闻言,态度却未见松软,反倒是问道:“既如此,怎么福康公主忙着为瑞康准嫁?若没有准信,她焉会如此?”
齐光无奈一笑,略到几分讥讽的说道:“难不成福康姑妈为瑞康准备嫁妆,儿臣就要纳了她进门?”
阮贵妃轻哼一声:“这话还像个样子,今儿丑话与你说在前面,瑞康若是进你太子府的门,咱们这母子情分便也到头了。”
“母妃说这话,可不是伤儿臣的心。”齐光皱了皱眉头,握了下阮贵妃的手,轻声道:“这世上,又有什么人值得伤了咱们母子的情分,便是皇命不可违,那瑞康进府后也不过是一侧妃,母妃不宣,她便连进宫的机会也没有。”
阮贵妃是何许人也,从这只言片语中便听了深意,当下甩开了齐光的手,冷笑道:“听你这意思,还是准备迎瑞康进府了?你如此行事,把阿秾放在了哪里?”
“不过是说说罢了,母妃何必这般动怒,眼下父皇既用我又防我,百官都冷眼看着,若可以,儿臣又怎愿纳瑞康进府,这唯一的侧妃之位,总不能在让寒门女占了。”齐光好脾气的笑了一下,为阮贵妃奉了一盏茶,温声解释道。
阮贵妃抬眼睨向齐光,慢悠悠的伸出手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淡声道:“你既知轻重,就更不能让瑞康进门,这事要尽快了结,之后便迎了阿秾进门,我的乖孙,断然不能出自寒门之女的腹中。”
“母妃安心就是了,这事急不得,一步步的来,任由他千般算计,也算不准人心不是吗?”齐光微微一笑,眉眼舒展,俊美而贵气。
齐光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自然不用言明,阮贵妃心中自是明镜。
“你说的不错,慢慢来,等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耗不起的,我熬死了淑妃,早晚也能熬死算计了我们母子人,总有让他还回来的一天,一个子也不能少。”阮贵妃神色复杂,稍显冰冷的笑意在唇角蔓延开来,声音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