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脸色一正:“有,于二可以作证。”
“传于二。”江沐尘命令。
等在堂外的于二很快上了堂,跪下恭敬地道:“草民于二拜见大人。”
“于二,原告称你是人证,本官问你,两年多前,你可曾亲眼看到过被告亲手杀了死者?”
于二跪在地上,恭敬地道:“回大人,草民没有看到死者被杀的经过,只是看到当晚被告与死者生前在河边争吵,因草民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是隐约看到两人的表情猜到他们都很生气,还动了手。”
“哦?谁先动的手?”江沐尘问。
“是……死者先动的手。”
“死者打的被告哪里?被告可曾还手?”
“死者一拳打在被告脸上,被告被打后举起拳头还了手,两人就此打了起来。”
关二河此时插嘴:“你胡说,我没有还手!”
“你举起拳头奔死者去了,我亲眼看到的!”于二抬起头忿忿地道。
关欣怡眼神阻止住父亲,向江沐尘请示:“大人,民女有话想问人证。”
“准。”
关欣怡看向于二:“你亲眼看到被告还手了?方才你说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请问当时你离他们二人距离有多远?”
于二拧眉思索了会道:“大约有三十丈左右(一百米)。”
“这三十丈左右之间可有障碍物?你当时是躲在何处?又因何去的那里?”
被一个女人审问的感觉很不爽,于二脸色很难看:“我在树林里,他们在河边,我能看得到他们,他们却不容易发现我,当时我是去那边摘果子顺便掏鸟蛋。”
这几句话猛地一听没什么毛病,但是细细琢磨处处都是漏洞。
关欣怡紧紧盯着他:“你说当时他们在争吵,都已经动起手来了,那定是吵得很厉害喽?当时是夜晚,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上堂作证说明当时没有其他人存在吧?”
“对,当时我在树林里,河边和树林里都没有其他人了!”
“那就是说当时现场只有你们三个人在,而你是偷看者,不会制造出声音,因着是夜晚,鸟们都归巢歇着了,那个地方又没有野兽出没,按理那时应是非常安静的对吧?”
于二听说过别人提起关家长女打官司将人逼问得手忙脚乱的场景,这一次轮到了自己,他暗自提防着,斟酌着道:“有蛐蛐叫,还算安静吧。”
“大家都听过蛐蛐叫,即便是夏季蛐蛐多时也不会吵得人耳朵失聪,那么在除了蛐蛐叫就没有其它噪音的情况下,两个成年男人大声争吵之下,方圆三十丈内的人只要耳朵不聋是可以听得到的,就算不是每句话都听的清楚,多一半也是能听到的!据我所知李潜来到青山县时说的都是本土话,我们青山县方言并不重,是以,距离不远、死者与我爹不存在口音你听不懂问题、又没有其它喧哗声音的情况下,你刚刚所说的‘不知他们在争吵什么’的话根本不成立,你是在说谎!”关欣怡条理分明地分析完后迅速下了结论。
于二胀得脸通红,不知是心虚的还是气的,张口就要反驳,结果被关欣怡快了一步。
“这只是其一,其二,你已言明当时之事发生在晚上,光线那么暗,你又说‘听不见他们吵什么’,说明声音你几乎听不见,不存在靠声音辨人一说,那么请问,大晚上的光线如此之暗,你如何能确定三十丈外之人就是被告与死者?”关欣怡的质问声一个接一个,冷斥道,“在夜晚,三十丈的距离,能让人如常发挥的是听声能力,而非视物能力!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却弄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当晚你根本就不在场!你在说谎!于是我有足够的理由确定,你所说的被告被死者打了一拳后立刻还手一事根本就不存在!”
于二整个人都蒙了,僵着身子反驳:“我没有,我确实看到他们争吵并且动起手了!”
关欣怡眼神犀利地看过去:“你看到他们吵架是一回事,但是说谎却是另一回事!你所说的话前后矛盾,但是将事情放在白日却能说得过去,于是我怀疑你并非晚上看到他们起争执,而是白日!所以你能一眼便认出来他们两人,至于你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有其他人在场制造出声响吵得你听不清,但这么多日过去并没有其他人来县衙提供相关线索,所以这条明显不成立,那么只有第二点可能,就是当时没有别人在场,但你却被某样事完全分散了注意力,能令你完全无暇听别人话的事,除了你当时身体突然不舒服或陡然遇到危险我想不出其它!”
于二震惊地看着当年明明没在现场却样样都被她说中了的关欣怡,她都猜对了!
他并非夜晚看到的,而是下午看到他们起了争执,只是还没等细听他们吵什么,原本扒在树上掏鸟蛋的他看到有条手臂粗的大蛇正吐着信子顺着树枝向他爬来,吓得他哪里还敢顾及其它,爬下树就跑了。
于二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关欣怡没再说什么,挺直了腰看向江沐尘。
关二河一脸欣慰地看着一站在公堂上便思维格外敏捷的女儿,他开口道:“大人,当年关某与死者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争吵过两次,一次是临近傍晚,一次则是晚上。”
此话一出,堂外观审的人均发出恍然的噓声。
“关……姑娘好聪明!”这声音即便是捏着鼻子说的,熟悉的人还是能一下子便听出来此声出自张暮。
一直没出声的黄兴望着关欣怡的目光虽有着欣赏,却隐隐含了些惊惧,如此聪明又言语犀利的女人纳为妾室刺激是有,但黄家后宅会不会为此乱套?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江沐尘一拍惊堂木,待堂外堂内都安静下来后他脸带恼意质问:“于二,本官问你为何要说谎作伪证?你明明没有亲眼看到被告还手,却咬住他还了手是何居心?作伪证扰乱官府判案属妨碍律法公正,要挨板子坐牢的!”
于二面如土灰:“草民知道做伪证不对,但为了报复这个害我以前败了官司没拿到工钱的人渣,冒着犯法的危险也认了!何况他原本就与死者起过冲突,虽没亲眼看到他们动手,但第二天草民无意中听说被告脸上受伤了,便猜到他被死者打了,至于被告还手的事草民也是猜的,原以为有血性的汉子被打了都会还手,就信誓旦旦地认为被告还手了,谁想他这么窝囊,还手都不敢!”
于二说到最后对着关二河的方向呸了一口,暗恨对方当年没还手,不然他就不会被关欣怡逮住细节不放继而被发现说谎,否则凭着他所“作证”的两人在河边发生激烈地争吵及动过手,关二河即便不做实杀人罪名也能令他嫌疑加重几分!
听到于二的话,堂外的人们均对其露出理解的目光,反倒望向关二河时目光带着谴责。
在律法上,不管你是因何原因犯了法都要受到惩罚,所以于二的作为虽吃不了几天牢饭,但一顿皮肉之苦是逃不掉的。
关欣怡看不得于二对父亲不敬,眸中闪过冷意:“你真的只是为了报复被告而选择做的伪证吗?”
“你什么意思!”于二愤怒质问。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清楚?你日子过得清苦,平时连顿肉都舍不得吃,怎么最近突然有银子去赌博了?你还在隔壁村悄悄置备了一处宅院准备送给王寡妇,你这些银子哪来的?有人给你银子让你做伪证对不对!”关欣怡怒声呵斥,这些事都是江沐尘给她的那摞纸里标注的。
于二这下就如见了鬼般瞪着关欣怡:“你、你……”
“你什么?想狡辩?我猜猜看,你是否要说是捡到的钱?房子不是你买的?用我说出你偷偷联系的牙人名字吗?房子成交价我也知道,别以为房子名字写的是王寡妇名字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了!”关欣怡居高临下地望着脸色变来变去的于二,原本对这个男人她是同情的,毕竟以前爹打官司害他败诉过,谁想江沐尘给她的纸中写了此人收了不明人士的“好处”,突然就对他厌恶起来。
关二河是对不住他在先,但罪不致死,于二却收人好处作伪证害关二河担上杀人的罪名,简直其心可诛!
江沐尘重重拍了下惊堂木:“于二,你究竟还有多少谎言?公堂之上谎话连篇,你眼中可还有本官?可还有律法?”
被江沐尘一喝斥,于二立刻便蔫了,白着脸道:“大人,草民确实怨恨当年被告的所作所为,即便没有被人收买草民也会这样做,草民没有不敬您,只是想出气,还请大人开恩!”
“收买你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