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耗费了这许多精力和时辰,令石锡心浮气躁——虽然土城中敌军人数远不如朝廷军,但是朝廷军进入走马谷以来, 因为道路狭窄、驮马难行,所以重型的攻城武器无法运输进入;而三万大军抵达战场附近时, 又只能够在边缘的树林内驻营,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如此下去,每拖延一日, 便折损一分士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石锡心里头隐隐感觉不妙,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 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对方在经验和心理上似乎压制着他。
在这让人头疼的时刻,白鸟营军司马冷山来找他, 贡献了一计。
冷山对石锡道,严邈此人,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击败。“土城除却正门,分别有东西北三门,有一驻守西门的城门小吏者,名唤陶荣;此人曾经在汉中任职军酒税司,因滥受他人财贿被揭发,郁荣欲斩之,却因旁人劝阻得免,于是贬在骏山为城门吏。”
石锡听出了眉目,问道:“那么想来这陶荣心中,必是对郁荣有所不满的了?”
“不止如此,”冷山道,“这陶荣离开汉中之后,他的妻子便被郁荣的远房叔父所占,留下一子一女由老母抚养,前年他母亲去世,这双儿女无处可去,便被托送去巴中的亲戚家寄养。”
冷山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了顿,似乎带着些自嘲道:“法子是卑鄙了些,但也不得已而为之……前些日我遣人前去巴中,刚好将陶荣这双儿女带回。”
石锡一听,大喜过望,用力拍了下冷山的后背:“哪里卑鄙,怎么卑鄙?我就喜欢这卑鄙!兵者诡道,岂有高尚卑鄙之分?元中,你这下可立了一大功!”
冷山道:“那我便差遣人去办。”
冷山派了细作夜潜土城之中,找到陶荣,同他出示了中尉石锡的信笺和一对如意锁。陶荣见到挂在儿子女儿身上的护身宝贝,双腿便软了,想起新仇旧恨,立刻决意同朝廷军里应外合。双方商定在石锡攻城之时,佯攻主城门,派一支精锐部队悄悄转攻西门,由陶荣打开城门。
战斗在翌日正午之时发动,石锡亲自身指挥军队,这一回他精锐全出,志在必得。
战场四角,顾柔刚刚立好圭表,杆尺一立好,杆影已经显示到达最短,正是一日日中之时。
日中,太阳光芒最为强烈的时刻,此时土城城头风平浪静,幡棋轻轻地招摇着,瞭望角楼上的哨兵眯着眼,逆着刺目的日光,疲惫又警惕地张望着。
突然,远方的树林里,仿佛扬起了尘嚣。那哨兵登时警惕,再定睛看时,却发现从远处的密林中,窜出了三股人马,犹如袍带烟尘,滚滚而来。
“——报!”不多时,土城中,严邈的军帐响起仓皇的传令兵报告,“敌军从正面逼来,前锋离城门已不足十里!”
老将严邈一身戎装,和诸部将围坐案头休息,昨夜他们商讨军情直到凌晨。这身盔甲,打从战争一开始,他就几乎没脱下来过,这会儿他听到消息,立刻站了起来——“各部准备就位!”
部将们全部立了起来,听严邈发号施令道:“我自率领中军列阵,以拒来敌。你等各率本部,分别在东西北三门驻守,无将令不可擅离职守,违令者斩!”
“是!”部将们各自领命,匆匆而去。
严邈亲自走上城头观望,锥堞的空隙间,只见敌方兵临城下,其中彩帜飘扬的骑兵队伍中间,有一魁伟武将,头戴高翎盔,声如悍雷朝他叫骂:“严邈,老匹夫,你都一把骨头半把灰了,还拿得动兵器么?快快弃城来降,饶你一副全尸!”那人边笑边骂,态度极其轻蔑,将严邈的左右偏将气得怒目变色。
严邈也不同他废话,拈弓搭箭,就是一发,射中正在叫骂的薛肯左眼。
薛肯惨叫一声,几欲坠落马下,被儿子薛唐和薛建搀扶住,半边脸上血流不止,队伍一阵轻微骚乱。
石锡这才晓得,严邈威风不减当年,仍有百步穿杨之能。
严邈一声冷笑,下了城头。又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石锡心中微微的恼怒,举剑高喝:“进攻!”身前的骑兵部队如同一片锥形的潮水,风驰电掣奔向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