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之战一打七年,个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朝廷军饷一年不如一年,几乎稍微老成些的将军都有以战养战的习惯,上交给朝廷的战利品全是挑剩下的,章宁也没有想太多,抱拳领命。
呼延王妃是所罗的公主,她戴的凤血玉簪乃是前朝公主和亲所罗时带过去的嫁妆之一,当年为了显示两国友好邦交,玉簪采用的是所罗工艺,精美的花纹遍布白如凝脂的簪身,簪头一点凤血红,流光溢彩。
章宁接过莲花金箔的簪盒时,只觉得军需官看他的眼神都是绿的,似乎只要发现他有一点想要中饱私囊的意思,就能扑上来咬走他一块肉一样,他连忙解释:“这是少将军要的,大人,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名字倒过来写!”
军需官的目光仍旧流连在簪盒上,不耐烦的摆摆手,要不是少将军要的,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这样的重宝交上去就是一份大功,没准儿还能戴到皇后娘娘头上去呢。
章宁吃了一鼻子灰才把东西拿回来,姬威只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随意的放在了一边,章宁忍不住劝道:“少将军,军需官说这不但是呼延王妃的簪子,还是前朝的东西,公主的制式,让大小姐戴,合适吗?”
“我姐什么东西戴不得?”姬威回答,他手里的弯刀显露出一点锋芒,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刀锋上匀开一抹特制的油脂。
章宁劝了一句就没再往下劝了,三军上下没人不知道自家少将军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无论错对都要走到底,正常人带着大军在沙漠里迷了十天的路,谁都知道要往回走,但少将军认准了那条方向,第十一天,杀进了呼延王庭。
姬威手里的弯刀锋芒十足,擦拭过后更是隐隐透出一抹饱蘸鲜血的幽红,三道血槽连成一线,刀身遍布利芒,章宁知道,这刀无论捅进人身体的哪一个部位都是必死无疑,因为血是止不住的。
每次就是擦刀也要擦出几道小伤口,姬威把弯刀扔到一边,利落的扯下随身的棉纱,把受伤的手指包起来。
“少将军,飞鸽传书。”章金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抓着来不及放飞的鸽子。
姬威拧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飞鸽传书,以往的军情,半路被拦截下来的还少吗?”
章金抓着鸽子,连忙说道:“梨花院位置特殊,鸽子直接飞进来不会经过其他地方,而且这次是紧急……”
姬威也看到了那只鸽子爪子上印着火漆的竹筒,摆摆手接过竹筒,开了火漆,从里面抽出一条薄如蝉翼的丝帛来,丝帛上并没有字,姬威拿了蜡烛靠近烤了一会儿,十数行细如蚊蝇的蓝字浮现其上。
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变换几分,姬威看罢丝帛,顺手就在蜡烛上烧了,脸色却慢慢的沉了下来。
“少将军……”章宁话音未落,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打开四面门窗,遣走附近的宫人。
姬威冷笑道:“朝廷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以前克克扣扣也就罢了,这才刚打了胜仗,军饷就少了一半,抚恤金更是只字不提,现在还准备撤了节度使,说不撤军,比撤军狠。”
章宁和章金对视一眼,章宁连忙道:“少将军,我爹他……”
“这是义父那边探的消息,章大人没事,御史台拟折上书章大人在任期间苛捐杂税,怨声载道,谏左迁上梁都护以观后效,倒是打的好算盘,不是上头交代,区区一个御史也敢如此?”
章金愤怒的说道:“西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指着朝廷的粮饷。二十万大军要饿死一半!西北百姓感念恩德,举家助军,到头来成了我爹的过错了?”
姬威由得他火,手里的弯刀转了几圈,一把拍在桌上,“我这遭一回来就知道不好,自古以来哪有未及弱冠就封侯的道理,打量着我年纪小,把我当猴子耍!传信给我爹,没朝廷的支持,抚恤三军不容易,等个三月五月再动身。”
章宁稳重一些,连忙按住就要冲出去的章金,对姬威道:“少将军,这样你和大小姐都会成为朝廷的人质!”
“现在他不敢动我们,”姬威冷笑道,“义父留在京城的人手不少,真到了那个时候,想逃出去也不是难事。”
章宁不再说话了,一回来就听到坏消息,姬威有些意兴阑珊的把莲花金箔的簪盒扔到一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宝儿呢,一早起来就没见人。”
章金还窝着火,没说话,章宁道:“早上有个小太监替她告了假,说是病了,烧得厉害……大宁的女人就是娇气,那白鹊,早上还瞪我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