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谭然将剑收入剑鞘中,走到季沁身边,盯着她看了一眼,确定她并没有大碍,而后扬起手中剑鞘便朝女儿揍了过去。
季沁嗷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往姬珩身后去躲。
“你给我过来。”李谭然冷冰冰道。
季沁哪敢在她气头上送上门去,扯着姬珩的袖子挡住自己:“我就不,你就不会好好跟我讲道理是不是!你就知道揍我!”
“伯母息怒。”姬珩一边行着晚辈礼,一边替季沁求情。
李谭然勉强压抑了下怒气:“殿下,我的女儿我清楚,不揍她一顿,她根本记不住哪里错了!”
“我没错!”季沁梗着脖子跟娘亲犟嘴。
姬珩浅色眼睛微睐,明显不悦,但还是小心将季沁护住,嘴里求情的话却彻底变了味道:“还是等她养养身体再揍,免得她这会儿扮可怜惹您心疼。”
“有道理。”李谭然道,果真收了手中剑鞘。
“心肝你……”季沁一脸呆滞。
姬珩拿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冷淡道:“你没错。”帮那个诚心算计她的那个夙乔挡箭没错,随便跟绑匪来幽州没错,差点喂了妖魔没错,刚刚对他置之不理,却一直询问暗卫关于夙乔的死活也没错!
他握紧身侧佩剑,翻身上了飞马,不一会儿季沁就听见附近的妖魔哀嚎,看样子完全是在被发泄式虐杀。
季沁扶额,偷瞄向李谭然,待她面色稍和缓,立刻凑上前来:“娘亲,我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好。”李谭然直接道。
“您还没问我想做什么……”
李谭然抚摸着女儿的右手,上面指甲折断脱落,指腹都是磨破的痕迹,无一完好,看样子姬珩已经给她上了药,想来一开始的时候更狼狈。恼怒得还是恨不得揍她一顿解气,但是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心里果真只剩下疼:“我已经把家里积攒百年的玉石全部运往幽州界,这两天就会陆续到达,你想做什么都好。”
季沁立刻笑逐颜开,仰头亲了亲她:“还是娘最了解我。”
·
幽州界熙熙攘攘,都是从附近冀州和晋州赶过来的幽州子弟们。
赖炎不在,副将、监军和幕僚都急的团团转,上次他们遇到这番情景,还是先帝诏令幽州百姓撤离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伤心绝望的,可是此刻,他们怒气勃发,似乎下一刻就想推到面前的幽州界城墙!
副将一再呼吁大家冷静,然而还是无济于事,他们似乎认准了王朝放弃了幽州,所以他们不打算指望王朝,即便是扛着锄头,拿着菜刀,也要自己上。
即便副将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他们的赖将军已经率领亲兵进了幽州救人,马上就会回来,但是依旧毫无作用,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以为监军肯定是在骗他们。
就在民众的狂暴几乎要被点燃的时候,两只青龙突然从天边降落下来,噼里啪啦地将几个巨大的箱箧扔在了幽州界城墙外的森林里。巨大的冲击力让箱子砸碎变形,里边的东西流泻而出,白净如同凝脂,带着常年王气蕴养而染上的淡淡赤色。
竟然全都是碎玉……
两条青龙很快离开,眨眼就没了踪迹,而后几个身披铠甲全副武装的士兵骑着飞马降落,将碎玉均匀摊开。
暴躁的百姓看得一头雾水,副将也是满脑袋疑惑:“你们不是跟赖将军去幽州城废墟了吗?这会儿又是在干什么?”他扯着嗓子问道。
“铺路。”那几个士兵也扯着嗓子回答道。
“什么?”
“铺路!!”
监军一口老血想喷出来:“用白玉铺路?谁想出来的主意?脑子进水了?!”
季沁表示自己脑子没进水,自己很清醒:“铺!就是把我家玉石库搬空,这条路也得铺!”
“凭什么妖魔能在人族眼皮子底下晃荡,人就不能在妖魔跟前添堵,就要用这条路楔进它们眼睛里,更何况幽州本来就是我人族的地界,我想铺条路怎么了。要不是我家玉不够,我还想把整个幽州都给铺上一层玉!”
“要光复,先修路。”季沁认真地拍了拍赖炎的手臂。
“话是有道理,可是这不是普通的路啊……”赖炎看着忙活个不停的士兵们。王朝从建立至今,从未有过这么大手笔的工程,即便是原幽州城旧址离幽州界较近,可也足有三百余里地,而且别人铺路用土,这季家家主铺路用玉啊。
一快块碎玉,还是蕴养在帝都王气之下的碎玉,价格高得完全无法直视,这比黄金铺路还奢侈!
怎么有这么败家的人!
怪不得季家总是坐不上首富的位置,有一位这么败家的家主,还能在财富榜排第二,一定是祖坟上冒合抱粗的青烟了。
·
夙乔安置了从穷奇巢穴中救出来的人,又埋葬了之前死去的兄弟,他坐在白茅坟前沉默了一整天,待踉跄起身的时候,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摸了摸随身带的小药瓶,才发现药吃完了。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白茅朝他走了过来,要拉他上马,他连忙跟了上去,白茅带着踏上了一条光雾盈盈的小道,那小路上浮动着一层王气的光芒,淹没了马蹄,这条路周围连一只妖魔的影子都没有,只有一些小兔子在上面蹦跶。
宁静安详得不像幽州城。
夙乔痴迷地说道:“这一天终于到了,死了也是解脱。”
“瞎说什么呢。”隐约听见白茅斥责他一句,示意他加速跟上。
夙乔笑着道:“来了。”他回首看了一眼废墟中的幽州城,树梢上,草地上,都披挂着一层碎玉,不像是废墟遗址,倒是像是一座恢弘的云间白玉城。
紧跟着白茅的脚步,在这条小道上奔跑了两个时辰,直到白茅示意他止步,他才慢慢勒住缰绳,仰头看去,面前是一座古朴的城池,上面挂着暗赤色的军旗,英武的士兵正在来往巡逻,而城池下,则是熙熙攘攘的百姓,他们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从天边归来的英雄。
“小乔啊!是小乔!”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我是你郭婶啊,在你家隔壁住,你还记得我吗?”
夙乔侧头看了过去,果真是幼年时候隔壁的婶婶,他叹息道,“我果然死了……”
“呸呸呸,你这傻孩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