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要撤了?程素素问道:“是阿翁自己的意思?”
福伯为难地摇头:“老奴不知。”
程素素问完, 自己也知道问得不对, 要是连福伯都明白了谢丞相的心意, 这丞相可真就该辞了。扫过福伯焦急而惶惑的脸, 程素素轻快地迈步:“那就该干什么, 依旧还干什么吧。天呀, 塌不下来。”
福伯跟在后面, 小声说:“老奴也听富贵说过了,二娘是很有决断的,可这件事儿, 跟那些全不一样。”
程素素道:“我已经看到啦。”从与福伯照面起,走这几步路的功夫,凡遇到的仆妇, 脸上都带着天塌了的惶然。
福伯道:“这可真是大事儿, 做不做官儿,是不一样的。”他这样的老仆, 几十年来见的事多了, 甚至比刚入官场的菜鸟还明白几分。一个人, 在不在位, 差别大了去了。就拿长房来说, 谢麟他爹一朝不在,谢麟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再说谢府, 谢丞相剩下的三个儿子,仕途、声望都很难达到谢丞相的高度。第三辈的谢麟是重振谢府的希望, 可谢麟现在才只是个知府, 人还不到三十岁,至少还要再过二十年,谢府才能重新威风起来。这段日子怎么熬?还有个添乱的二房拖后腿。
回到了长房,程素素才问:“比起这些个,我倒更想知道,这消息怎么会传得府里人都知道的?丞相致仕,多么重大的事情?丞相的病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福伯气愤地道:“还不是二房!听御医说了什么,御医一走,就哭上了。死劝活劝,就是不想让相公休致。”
嗯,哭的声音还不小,对吧?一嚎,全家上下就都听到了。
程素素捏捏拳头:“传下去,长房不许跟着嚼舌头。谁要嫌舌头长,我一定帮他截一截,变得跟好人一样。天,塌不下来。”什么什么都是二房嚎出来的,二房的嘴里,有谱吗?
福伯低声道:“是。可上房那里。”
“我这就去请安。”
“唉。”福伯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分辩。
程素素道:“阿翁已经醒了,这府里的事情且轮不到别人作主呢,您老这担的什么心?再说了,宫里还没来人呢。事情真定下来,宫里也要有个说法的。”
福伯仿佛遭了当头棒喝,眼睛一亮。对哦,相公还在,夫人还在,二房还能翻得了天去?
程素素心道,看来这府里从上到下,是绝不想丞相休致的。福伯这样的老人家都失了稳重,忽略了“二房并不可信”这样的事情,可见,此事干系重大。脚下打了个转,又拧了回来,先写了封信往邬州去,嘀咕着之前寄的信谢麟都没有回信,朝廷的邮驿真是个渣。
做完这些,才慢悠悠地去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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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里,谢丞相失望地看着次子。鬼门关上走一遭,谢丞相的许多想法都变了,有些观点变得更加清晰,有些则改弦更张。唯一不变的一点,便是认为次子是真的无用。非但无用,还很会帮倒忙。不管他是向着你,还是恨着你。
谢丞相自己都觉得奇怪,现在他居然不生气了。看着在床前哭泣的次子,以及次子身后的孙子、曾孙,谢丞相只平淡地说了一句:“回去老实呆着。你们都请假,不要去衙里了。”
林老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是要将二房关在家里,以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老夫人千赞成丈夫的观点,方才她下令府里不许胡说八道,不许往外传这消息,令下之时,才有人告诉她,二房已经派人出府了。去的哪儿,林老夫人心想,等会儿看谁来了,就知道了。
林老夫人便发话:“你们都去吧,管好自己的嘴!”就是这蠢货,一听御医说以后腿脚不灵便恐不堪政务烦剧,就开始哭着说您要休致了,大家怎么办。平白闹了笑话。
林老夫人自己也是担心,谢丞相休致之后,三个儿子,没一个能挑大梁的,怎么办?三子、四子不能说是不争气,要他们挑相府的大梁,还是差了点。谢麟是大家都看好的,地方任上一年了,拿得出手的政绩还没做出来,又年轻,资历还不够,差着岁月。
老夫人夜间不知道愁想多少次。
谢源等退下,程素素回来,林老夫人精神一振,孙子虽然遇了点小麻烦,孙媳妇却是个可靠的人。忙说:“进来吧。”
令林老夫人意外的是,原本对孙媳妇极其和蔼的谢丞相,现在对程素素越发严厉了。几次林老夫人都想说他病糊涂了,看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又咽下了,只好安抚程素素,让她理解一个老人的怪脾气。
今天,这怪脾气依旧准确发作。
谢丞相用不近情理的态度,以审问的口气问道:“来得很快,听到什么了吗?”
程素素道:“听?打舅舅家回来,没听到什么新鲜的事儿,还是安慰的话。”
“府里呢?”
“府里?看到些神色不对的。”
“你就没什么想法?”
程素素道:“近来府里上下最挂心的,就是您了。现在看到您好好的,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谢丞相继续逼问:“这样算好?”
“正在变好。”
林老夫人投过赞许的目光。谢丞相还是不依不饶:“好不了啦,起不来了,我该休致了!你们开心不开心呀?”
“哎呀,你这老东西!”林老夫人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哪有这样跟孙媳妇儿说话的呢?
程素素不动声色,依旧坦然回答:“您想怎样就怎样,叫自己痛快些吧。”
谢丞相虎着脸道:“阿麟巴不得我休致!”
“够了!你们祖孙呕气,别带上别人跟着受气。”林老夫人果断地插言。
“呵,憋着劲儿的是他。”
程素素眼睛都不眨地:“他那是在撒娇吧?”
老夫妇俩表情都是一僵,将撒娇这个词与谢麟联系在一起?
谢丞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比他还小,说话倒老成。”
“呃,到了邬州,没人由着撒娇,就长大了些。”
谢丞相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休致的事情,你怎么看?”
程素素一怔,反问道:“真的要休致?”
“我在问你。”
程素素道:“您想怎样就怎样,叫自己痛快些就行了。”
“嗯?”
程素素想了一想,道:“本来就是呀,强扭的瓜,不甜的。人活一世,喜新厌旧,今天喜欢的,明天就不喜欢了。要是不休致能叫您开心,那就接着干,到您现在还喜欢一件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多难得?有什么好阻止的呢?要是您觉得歇歇更舒服,做晚辈的没有道理逼着您接着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