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看到在庄子二楼,漆黑的房间里,有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站在窗户边上,正神色凄婉地看着路易。
☆、夜访(十一)
我收回目光,和约翰母子说了一些话就进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学习法语,从最基础的语法和单词开始。这归功于约翰母子来了之后我省力了很多,以及老先生越发地想念母语念出来的戏剧,但莱斯特并不能总为老先生念书。
莱斯特是个耐心并不多的人,而且即便老先生现在的作息和他一样日夜颠倒,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陪着老先生。他和老先生说,他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只有陪老先生吃一顿晚饭的时间——老先生对此乐见其成,甚至认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正常了。正常的作息,正常的工作,看起来多么美好。
所幸心情愉快总是能令人精神焕发,我看着老先生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心里也就渐渐地认同莱斯特的行为,总是明里暗里地为他掩饰。
我们大概每天晚上六点起床。这个时候我正好将当日的工资结算给约翰母子——他们一直认为我有午睡的习惯,认定素未谋面的东家是十分慷慨而善良的人。
然后我开始为老先生准备早膳,精简的早膳通常是现烤的面包与咖啡,之后老先生会在书房度过“早上”的时光——幸好进入十一月的新奥尔良不至于下雪,却也寒冷,少有阳光普照的日子,老先生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去花园晒太阳。这又从某个方面维护了莱斯特与我的谎言。
一天简单的时光就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结束,等老先生和莱斯特都去睡觉后,我将等到早上八点的时候,约翰母子来上班,然后将一天要干的活都交代给他们。然后花一个小时去市集买一天所需要的新鲜果蔬与一些生活必需品。
在花园只剩下打扫枯败的叶子的活计后,约翰还担任起了车夫的职务。他在入夜后将莱斯特送到他要去的地方,然后在凌晨来临之前将人接回来。
莱斯特让人在后院搭了一个马棚,养着两匹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装潢华丽的马车平时停放在马棚附近,其奢华的外表极符合莱斯特此人,当他坐在这样的马车里,由年轻的大男孩约翰驾驶着开始他的夜生活,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女人。
二号那天晚上,莱斯特回来的很早,还带回来一个身材丰满的女裁缝。女裁缝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对着莱斯特夸张地说道:“哦,多么美丽的小姐。她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玛瑙,头发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先生,您拥有一个精致可爱的东方女仆!”
莱斯特彬彬有礼地对着女裁缝点头示意,我站在一边却愣了好久——所以,这位女士要夸奖的人是我,不是莱斯特,对吧?然后莱斯特走到我面前,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昂着下巴,垂着眼皮俯视着我,说:“这位夫人是来给你做一些冬天的衣服的,我可不想你在这个时候再冻出什么毛病来。”
“……多谢先生。”我还能说什么呢?就算莱斯特的语气再差,我也不想拒绝新衣服。之前做的工作服适合夏秋两季,现在再穿就太过单薄了,前两天出门买东西,我总是冻的手脚发冷。
莱斯特将房间留给了我和帮我量尺寸的女裁缝,出门前还留下一句:“不客气。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女裁缝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女裁缝尴尬地笑了笑:“……多么可爱的先生。”
“他一直这么可爱。那么,麻烦您了,夫人。”
我谢过女裁缝,然后由着她给我量了尺寸。
女裁缝的动作很快,我在两天后就收到了三件样式各异的工作服……以及三双搭配的鞋子和蕾丝花纹的袜子。它们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领口和袖口以及腰间都缝上蕾丝褶皱,看上去……就像是给洋娃娃穿的一样。对于我一个心理健康的成人来说,穿这样的衣服是很有挑战性的,尤其这还是极有特色的女仆装……早知道女裁缝是这种风格的,我应该先自己选过图样。但懊悔无用,而且莱斯特看起来还蛮喜欢这种衣服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管它什么衣服,保暖就好了。这种时候,要求那么多干什么?!
第二天,拉瓦利母子来上班,看到我穿着新衣服,都愣了好久,随之而来的就是拉瓦利夸张地赞美,而约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底也都是惊艳。我原本想好的各种措辞——比如,这绝对不是我的眼光,只是裁缝夫人很喜欢这种风格,这种种措辞,最后都被我咽了下来。好吧,看来时下的人审美和我不同……
但他们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我穿起粉嫩的洋娃娃女仆装再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晚上老先生起床后,莱斯特已经坐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出门去了。老先生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也没有多说话,生怕自己打扰到他。在吃完早饭后,老先生才对我说:“两天后就是莱斯特的生日了……hum,虽然他已经是二十九的‘老男人’了,但生日还是应该过的,是吗,邦妮?”
亲爱的老先生,原来是为这个烦恼呢。
其实这对父子给我一种彼此相依为命,却在嘴巴上互相不饶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