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2 / 2)

众翰林纷纷向掌院学士行礼问候,绝大多数毫无热络谄媚之态,通身读书人的清高风骨。

“哈哈哈,诸位同僚无需多礼。”乔致诚春风满面道。他五十开外,高大魁梧,穿戴五品官袍官袍,有些胖,肚腹将官袍挺出个小圆,未语先笑。

同为掌院的郭远却含蓄内敛,端方沉稳,几步近前搀扶侍讲孟维廷,谦和道:“快快请起,孟老近来可安好?”

孟维廷是翰林院老派大儒,毕生醉心著书、钻研学问,勤勉宽厚,是郭远年少初入翰林时的引导前辈。

“多谢大人垂询,老朽一如往常,大人可好?”孟维廷关切问。他从未自持引导过郭远就摆老资格,翰林院文人扎堆,他极少被抨击议论,备受尊重。

郭远颔首:“也好,劳您老记挂着。”

热热闹闹寒暄几句后,乔致诚笑哈哈道:“例行巡察而已,诸位同僚请随意。郭大人,请!”说着伸手引请。

“请。”郭远亦伸手,二人并肩往茶室走。

众翰林奉命散去,各自归位做事,隐在人堆后的容佑棠三人才露出来,突兀站着。

——论理,负责录入新科一甲的左吉本应该引领新到任的翰林拜见上峰,可左吉却临时解手去了。

乔致诚目不斜视地往茶室走,状似完全没发现旁边的三名新翰林。周明杰跟随外祖父门人,得以一同前往茶室,余光飘向受到冷落的容佑棠,心中畅快解气。

徐凌云脸皮薄,紧张极了,欲言又止,干着急;邓奎情不自禁地整整官帽、抻抻衣袖,正要迈步拜见掌院——

“新科进士、直隶容佑棠,奉旨到任,拜见二位掌院大人。”容佑棠却没多想,大方自然,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

郭远早已看见熟人,但不宜主动打招呼,故静候着,此时便顺势停下脚步,略抬手虚扶,慢条斯理问:“你们就是新科一甲?”

容佑棠垂首称是,徐凌云随后上前见礼。邓奎又慢了一步,很是气恼,肢体有些僵硬地拱手施礼。

郭远不以为意,只当邓奎是紧张。他和蔼问:“诰书呢?左吉有无为你们录入档册、预定腰牌?”

“下官等人的诰书已呈交左大人。”容佑棠答。

原本昂首阔步的乔致诚只得随郭远停下,受了三人的拜礼,含笑打量新翰林,重点审视状元——就是他吗?确实生得好,难怪能靠脸得势。

“听闻今科状元才十七岁?”乔致诚抄手站定,饶有兴致地问。

容佑棠谨慎答是。

“哎呀!真了不得,后生可畏啊!”乔致诚惊叹道。

“皇恩浩荡,下官全仰赖师长辛勤教诲与同年相让,实属侥幸。”容佑棠直觉来者不善,陡然升起浓浓戒备。

周明杰笑着在旁插话道:“大人有所不知,今科状元与学生乃国子监同窗,他在学里就极出名的。”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无非想故技重施,准备在翰林院散布谣言吗?

“哦?”乔致诚扭头奇道:“是吗?老夫终日忙于案牍,孤陋寡闻,不知郭大人可曾听说?”

“郭大人与祭酒路大人乃至交,学生有幸路遇大人数回。”周明杰笑说。

他人的私交,与你何干呢?搭讪也挑个合适话题啊!容佑棠忍笑,绷紧脸皮作肃穆状。

郭远自然不悦,微一点头,无视满脸讨好的周明杰,径直抬脚往茶室走,招呼道:“乔大人,请。”

“啊,哈哈哈,请,请。”乔致诚干笑着圆场,亲密拍打容佑棠肩膀,姿态洒脱豪迈,不像翰林,倒像武将。

于茶室落座后,周明杰正要为师长奉茶,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

邓奎熟稔得体地拿起茶具,倒茶奉给两位掌院,总算抢在了状元榜眼之前。他在家乡州府任主簿多年,待人接物……准确地说,奉承迎合练得很不错。

“二位大人请用茶。”邓奎双手奉上。

郭远接过,点头致谢。

乔致诚接过,闭目闻了闻,随口道:“清冽悠长,手艺不错。方才没记住,你叫什么?”

“绛州乐商,晚辈邓奎。”

“哦?老夫祖籍徵州,与你相距一条乐江。”乔致诚后靠椅背,翘起二郎腿,挺着酒肉肚。表面和邓奎笑谈,暗中却一直观察状元。

邓奎愣了愣,紧接着惊喜雀跃道:“原来是乡贤尊长!晚辈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说着起身赔罪,并行一个拜见长辈的请安礼。

不到一盏茶,邓奎就把乔致诚捧得哈哈笑:

“好!翰林院正需要像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充盈各处。”乔致诚赞道。

“晚辈愚钝,侥幸沐浴天恩,得以进入翰林院,今后愿为大人们效犬马之劳。”邓奎谦逊垂首。他事先仔细打听过,上任第一天就找准今后重点奉承的对象,收获颇丰。

马屁精!

周明杰面上不显,微笑陪坐闲聊,心里却已将邓奎贬得一无是处。

郭远与乔致诚仅仅是同僚,立场和性情都不合,私交可谓没有。他尽职尽责地考问一甲三人,末了勉励道:“翰林院隶属中央,虽然品级不高,但位置十分重要。本官会安排人手引导,希望你们恭顺听从前辈指引,踏实静心做事,切忌浮躁。”

容佑棠垂首道:“谨遵大人训诲。”

徐凌云毕恭毕敬,紧张得唇无血色,手心一片潮湿冷汗。

“小容啊,听说你师从祭酒路大人?”乔致诚冷不丁发问。

容佑棠扭头答:“回大人:下官恩师确是国子监祭酒路夫子。”

“哦,真难得!这许多年以来,路大人的师门只为你一人开启。”乔致诚意味深长颔首,亲切问周明杰:“老夫隐约记得你当年也去拜过路大人的师门,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