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赵泽雍喝止,简直想把眼前闲杂人等统统绑了堵嘴关押!此时此刻,他只想质问容佑棠一个人。
“你们别说话。”容佑棠嘱咐外祖家亲戚,虽初次见面,但骨子里就颇有熟悉感,相处时倍觉亲切。他毅然决然,坚定恳请:“殿下,我愧对您的信任,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只求别连累家人。”
事到如今,你满脑子只想着家人?!你就没想想、没想想……
赵泽雍怒极,濒临失去理智。他横扫沙场十余年,坐镇西北威震八方,以令人心服口服的战功被授亲王爵,封号“庆”。承天帝曾私下叹慰曰:有子如此,成国之幸。
如今竟然被宠爱亲信蒙骗欺瞒!
这滋味,委实难以忍受。
“来人!来人!”赵泽雍接连喝令,众亲卫应声出列,却不约而同悄悄看郭达,以眼神求助:郭将军,怎么办呐?殿下好像气得失控了。
容佑棠丝毫没有为自己求饶辩解,复又垂首,羞惭面地,静候庆王发落。
“殿下息怒,息怒啊。”郭达头大如斗,他长这么大,第二回 见表哥如此暴怒,上次是姑母淑妃难产亡故时。
“怎么息怒?怎么息怒?!”赵泽雍横眉冷目,怒指容佑棠:“小二,你看他,你看看他!这、这胆大包天的混帐东西!”
“是,是是是。”郭达极力安抚,劝慰附和:“没错,他真是胆大包天,糊涂透顶了。”
容佑棠忍不住仰脸,凝视庆王,有满腔心事想倾吐,可碍于场合,无法说出口。
赵泽雍无数次压下“他可能是被小人污蔑冤枉”的念头,因为,容佑棠整个人彻底失去昔日光彩:满脸愧疚惶恐,双目蕴泪,完全没有平时灵动慧黠的神采,呆愣发直。
这一切是真的。
他其实是周仁霖之子,却处心积虑隐瞒身份,所欺骗的,不仅是本王的信任。
赵泽雍直面事实,不得不接受真相,本欲下令逮捕,高举的手却慢慢垂落,满腔怒火变成浓重失望,面沉如水,转身,一言不发,疾步离去。
“哎?表哥,等等我。”郭达顾不得理睬容佑棠,与众亲卫一道,赶忙追随,簇拥前行,转眼间便打马跑远。
好像一阵风:来的时候是温暖和风,走的时候是凛冽北风。
冻得容佑棠瑟瑟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膝行追赶数步,哽咽大喊:“殿下!殿下!”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情意。但真不是故意隐瞒的,如果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痛痛快快和盘托出!
然而,没有如果,事实就是有所欺瞒。
容佑棠回家泡完澡就病倒了,烧得满面通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咱们出去说话。”容开济放下帐子,压低声音,伸手引请,众人随后落座客厅。
好半晌
“孩子其实一直有心病,今日彻底发出来了。”容开济沉痛叹气。
“都怪我莽撞,坏了棠儿的事。”容正清愧疚又懊悔,容瑫安静陪坐,一声不敢吭,时不时给长辈续茶,尊称容开济“伯伯”。
“是坏事,也是好事。”容开济凝重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可能瞒一辈子。”
“看庆王殿下的意思,是不追究?”容正清谦恭询问,双方已深谈过,故他对容开济极为感激敬重。
容开济摇摇头,忧心忡忡:“难说。此事棠儿不对,几位贵人襄助良多,尤其庆王殿下。唉,千错万错,总而言之,养不教,父之过,都怪我没能劝住孩子。”
“老哥,您已做得足够好了,是我们做舅父的——”容正清苦笑,羞愧道:“与您相比,我实在没脸自称‘舅父’。”
“唉,甚么有脸没脸的?庆王殿下有权、也有理由追究,到时咱们都讨不了好。”容开济扼腕痛惜:“孩子寒窗苦读多年,会试不知考得如何?若中了,得赶紧准备殿试,可如今这样,怎么办呢?”
容正清内心五味杂陈,郑重道:“老哥,棠儿与您有缘,命中该做父子,将来孩子光耀门楣、扬名立业,都是您的功劳,我们只有祝贺的。只是,家父母年事已高,还望您——”
容开济抬手打断,和蔼道:“只要孩子愿意,又确保安全,我为何阻拦?多几个真诚待他的亲戚,这非常好。”
容正清心头大石落地,感激躬身拱手,容开济忙扶起。
这时,老张家的忽然奔进来,她两手交握,急切禀告:
“老爷,少爷醒啦,他说要去庆王府!”
容开济慌忙起身,率众匆匆赶去探看。
容佑棠仅着里衣单裤,赤脚,正翻箱倒柜找东西,抬头看见养父便紧张问:“爹,我的匕首呢?”
“好端端的,你找匕首做什么?”容开济心惊肉跳。
容佑棠两颊晕红,唇色却雪白,嘴唇干裂起皮,眼底两块青黑,疲惫憔悴。他黯然伤神道:“那是庆王殿下所赠,我还有什么脸用?”
“你、你准备归还?”容开济小心翼翼问。
容佑棠点头,惨淡苦笑:“还了吧,我受之有愧。”免得殿下以为我既骗信任又骗财宝,十足卑鄙无耻。
“好。”容开济也觉得应该归还,他从书架缝隙里抽出匕首,递过去问:“那历次所得的赏赐呢?全部还好好地封在库房里。”
“都还了。”
“行。”
容正清关切道:“你还病着,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舅舅帮你做。”
“表哥,你没穿鞋。”容瑫趁机提醒。
容佑棠有感而发:“如今无论光脚还是穿鞋,我在庆王府都站不住了。”
片刻后,众人合力将一应物品搬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