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清晖院,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怀着心思。沈浥想的是长姐沈馥香的事情,而甜珠,则是还记着甄氏说的话。
甜珠其实悄悄偷看了沈浥好几眼,偏沈浥心思在别的上面,一时间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要找甜珠的时候,甜珠已经不理他了,而是自己捧着书坐到了窗户下面的桌子前去。
沈浥皱着眉心目光四下一寻,在窗下寻到了人后,他则眉心瞬间舒展开来。负着手,举步朝甜珠走过去。
甜珠正在翻看师父洪成送她的那本医书,照着书上的字,在练大字。余光瞥见了那方袍角,甜珠没有站起来,权当是自己没看到的。沈浥瞥了眼她写的字,随即夸赞道:“倒是越发长进了。”
“那也是师父教得好。”甜珠随口应了一句,夸了他一句,而后摆下笔来,要站起来,沈浥手按在她肩膀上。
“大晚上的,别熬着油灯练字,对眼睛不好。”说罢,沈浥撩袍子,在甜珠旁边坐下来,近距离抬眸瞧着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他略一蹙眉,开了口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待见我。”
甜珠今天其实很想问,今天大夫人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几番已经要问出口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怎么敢。”甜珠语气很好,态度却稍稍有些硬的意思。
沈浥只晓得她心里肯定是藏着什么事情了,但却一时半会猜不着,只能作罢道:“你搬来这里住,也有几天了,可还住得习惯?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跟下头丫鬟们说。”
“黄杉跟绿萝都很好,一个稳重,一个俏皮灵活。基本上我不说什么,她们就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甜珠索性也不再练大字,搁下毛笔来,身子朝沈浥转正了些,“今天,郡主是不是不太高兴?好像,也没听到郡主说过几句话。”
“她不高兴,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得了的,慢慢来。”没说起这件事情来,沈浥眼底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甜珠看出来了,从没见他这样子过,不知怎的,一时间,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手说:“总会好起来的,就在不久将来,郡主肯定会回大周来。到时候,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会很幸福。”
其实哪里会和和睦睦,等燕王父子坐稳江山后,曾经的父子同心,兄弟同足,早都没了。
甜珠也理解,人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才会齐心协力。而当共同的利益达到了,接下来,便是父子兄弟间的各种明争暗斗。
但是这些,甜珠不能说。
沈浥凤眼微眯,睇了眼身边这个小女人,到底没再说别的,只是搂着人一道往床榻边去。
“还要再等几天?”沈浥一边牵着她手往床榻边去,一边意有所指地问。语气倒是还好,没什么急躁的,不过就是寻常语气问一问,就像是闲聊家常一样。
甜珠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还是一刀。那么一天,总归是要来的,索性不如保着一个平常心去面对。
“你要是愿意的话,再过三天如何?”走到床边,沈浥身子笔挺立在床沿边,双臂展开,下巴微微抬起。甜珠见状,忙过去,帮着褪了外袍中衣。
“小王有什么等不及的,三天就三天。”沈浥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了怀里去抱着,特地故意用了几分力气,“只是到时候,你说话算话,别后悔才是。”
第二天上午,甜珠还是跟着最近赋闲在家的沈浥一起念书识字,等到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屋去睡晌午觉,外面,来喜踏着厚厚一层积雪,哈着热气跑来了。
照例冲着沈浥并甜珠一起弯腰施了一礼,而后笑着说:“侧妃娘娘叫的大夫,这会儿,往这边来了。人正候在外面,是不是请进来,给两位主子号个平安脉。”
昨儿这事情,倒是给忘了。不过,人已经来了,号个平安脉,没什么不可。
“请去偏厅吧。”沈浥随口吩咐了句,先是回屋喝了盅热茶,而后才带着甜珠一道往那偏厅去。
老大夫穿着棕褐色的麻布衣裳,头上裹着块方巾,本就背着药箱候在一旁,见人过来了,忙将腰弯得更厉害。
“起来吧,不必多礼。”沈浥大跨步走到上位坐下,而后指着甜珠说,“先帮夫人号脉。”
甜珠虽然也懂些医理,但也只局限在敷药辨认草药上,偶尔帮忙敷个药处理下外伤,还是在行的。这种切脉,她自是不懂。
老大夫得令后,便伸出手来,扣在甜珠腕上,略微顿了几秒,而后忙喜笑颜开,连声道贺说:“恭喜爷,贺喜夫人。夫人这脉象,实是喜脉,算着时间,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厅内忽然就安静得再没一点声响,就连甜珠,也是屏住了呼吸。
喜脉?这怎么可能,许致不是亲口与她说过,尚未圆房吗?可甜珠又一细想,觉得许致那个人心思叵测,有时候就算一本正经说的话,也不能够当真。
又一想,上辈子她怀阿蜜,好似差不多也是这一年冬天。算着时间,前前后后,差不了一个月。
甜珠这般想着,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她前世便觉得愧欠女儿阿蜜,害得她只活了三岁便走了。若今生她们还能再有那个母女缘分的话,她一定好好待她。
第26章
甜珠思女心切,她潜意识里,是渴望能有这个孩子的。再加上,上辈子怀上阿蜜,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所以未有多考虑,便觉得是真的了。
她与许致是少年夫妻,十三岁嫁到许家,刚成亲的时候还小,所以没有圆房。后来许老爷病逝,又因为替公公守孝的缘故,所以上辈子是等到她十六岁才圆房。甜珠记不起来前世同许致圆房到底是哪一日了,左不过,就是他进省城念书前后的那段日子。按着时间来推算,此刻若是怀上一个多月,也是合理。再加上,她打从重生回来后,也有些日子了,身上月事一直没来。
她的小日子,向来比较准。之前到了日子没来,她只以为是落了两次水,可能身子受了寒气,从而推迟了。现在再想这件事,若是因为怀了身子,倒也解释得通了。
甜珠的兴奋完全表现在脸上,而那边沈浥,却是面色阴沉到难看。
甜珠兴奋地转脸看过去,当目光掠及到沈浥那张阴翳的脸的时候,脸上笑容忽然僵住。
她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也晓得,自己现在是沈浥的人,而腹中骨肉,却是旁的男人的。甜珠能够理解沈浥此刻的心情,若是换做她,也是会受不了的。
厅内安静一瞬,都没人说话,那老大夫悄悄抬眸打量了甜珠跟沈浥脸色,而后朝沈浥曲腰拱手说:“小民是不是该为爷号个平安脉?”
“下去吧。”沈浥只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来,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那老大夫一顿,继而腰又往下弯了些,应了声是。
等老大夫出去后,厅内候着的两个奴才,也都弯腰退了出去。此刻,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两个人。
甜珠知道很难面对他,但是这种时候,她也不会退缩。她转过身去,微仰起些下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捂住小腹的部位。她目光坚定,认真看着沈浥。
刚刚得知消息的那一瞬,沈浥的确是有些昏了头脑,只觉得胸腔中,倏地便燃起一片火来。那醋意翻滚沸腾,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住。那一刻,他也是本能便信了的。但失去理智也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不是愚钝好糊弄之人,很快脑子里便有了别的思量。本只是怀疑,但余光瞥见那老大夫悄悄打量自己的时候,他便多了几分确定。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