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2 / 2)

那血沿着武项阳的额头流了下来,但武修篁尤未消气,眼神依旧冰寒。武项阳心中清楚,是自己的话触碰到了父皇的逆鳞!父皇在说起当年的事情的时候,只说是母后和洛肃封里应外合,要带走洛水漪。

却不说,当年是洛水漪自己要走,她根本就不想待在龙昭。父皇明知如此,却回避多年!一直在自欺欺人,仿佛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就能说服自己,洛水漪心中之人就是父皇一般。至于那个女人心里的人到底是谁,武项阳并不清楚,但是那个女人想逃离父皇,他是知道的!

额头的血流了下来,沿着脸庞滑下,武项阳也没有伸出手去抹掉。

却是扬了扬嘴角,继续道:“没人给儿臣这样的胆子,只是儿臣自己想说而已!母后自己削发为尼,在宫中寻了个佛堂终日念经,还以为您能得偿所愿,将龙昭的后位给您心爱的女人。可就在立后大典的那天,洛水漪跑了!当晚,父皇您杀了她,怎么?是看见她跟洛肃封苟且了吗?”

他这话一出,武修篁当即便站起身,那一张脸已经铁青。

手中也已经有真气凝结,看他那样子,是已经动了杀气!边上的茗人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立即开口道:“陛下息怒!”

同时也很快地看向武项阳,飞快地道:“大皇子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快点少说几句吧!”

当年水漪公主的死,一直是陛下心中多年不能解开的心结。眼下大皇子殿下竟然这样胡说八道,陛下怒极之下杀了他,这是真的有可能的!可是父子之间,为了口角之争,就闹到这样的地步,茗人作为一个忠诚的属下,是不可能不劝的!

“说!”武修篁打断了茗人的话,眼神森冷如冰,盯着跪在下头的武项阳。

切齿道:“继续说!朕想知道,你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武项阳这话说出来,原本以为会彻底激怒武修篁,却没想到对方掌心的真气凝结,可并没有打在自己的身上。这其实令武项阳也有几分惊讶!当年的立后大典之上,洛水漪跑了,而当晚父皇亲手杀了她的消息,传回了皇宫。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年在场的人之外,谁都不知道。

而两国也都不允许其他人再提,武项阳心里头倒是明白,以对方对洛水漪的深情,怕是真的在看见那个女人跟其他男人欢好,也是下不了手杀她的。可眼下,这多年来对父皇积压的怨恨,令他心中清楚这样对父皇说话,是会让父皇愤怒,心痛的,故而他才刻意这样说,其目的,还真的就是为了伤害武修篁!

可眼下,见对方竟然没直接对自己下手,怕也是还顾念着父子之情,武项阳竟也不想再说什么话刺激他了。由着脸上的血水留下,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这十七年来,三皇妹就是您的心头肉,因为她当年是早产,尽管看不出哪里虚弱,您还是恨不得把天下所有最好的都给她。而在您遇见洛水漪之前,被已经被陈妃怀上的四皇弟,在出生当夜,就因为三皇妹当夜不知何故哭闹不休,您甚至都没去看看四皇弟,陈妃终日以泪洗面,不过三年就郁郁而终。所以相信父皇也不难理解,为何四皇弟七岁的时候随着您去国寺祭祖,出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也再不愿意回来!”

他这话,便是字字句句,都想刺武修篁的心。

当年陈妃怀上武青城的时候,父皇还并没有遇见洛水漪。怀上两个月之后,父皇才遇见了那个女人,而武琉月是早产,所以比武青城还早了一个多月出生。而父皇却根本看都没去看,这些事情,武项阳今日便是一起都翻了出来。

武修篁听了这话,面色倒是动了动,手中凝聚起来的真气,竟在这一瞬散了。

他原本以为,武青城当年离开皇宫,还跑去了修罗门,只是因为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或是向往江湖,他长大了之后也是打算过回来了,却在那时候遇见了冥吟啸,便再没有后话。可如今听武项阳这么一说,竟是因为自己这个父亲的不闻不问,所以他才离开的吗?

看着武修篁这样的表情,武项阳又继续道:“父皇您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武琉月。而您一直认为,将您的疆土,您的皇位分给我们这些儿子就足够了,其实您这样想,没什么不对。皇家的儿女,本来就不应该奢求太多的感情,这就是为什么,我竟然能为了权位,那样去算计澹台毓糖……”

说到这里,武项阳竟然笑起来,那是自嘲的笑容。

笑了笑之后,他又继续道:“可父皇,您大概不知道,我那么希望在您跟前露脸,那么希望得到您的承认,那么希望成为龙昭未来的皇帝,有多少原因,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足够出色,就能得到您的重视,得到您哪怕一丁点的,只属于父亲对儿子的关怀。可是父皇,我失败了!或许是因为您对武琉月太好,所以您对我的好我感觉不到。毕竟您也是在凤无俦的手中,救下过儿臣的。可在武琉月都要杀儿臣的时候,您竟然不亲自处置她,却将她押送到儿臣的面前!父皇当时心中想的,难道不是倘若我武项阳足够聪明,还想登上帝位,就决计不会杀了您的心头肉吗?”

他这话一出,武修篁登时沉默了。

武项阳作为他的儿子,虽然没有凤无俦、轩苍墨尘、冥吟啸那样出色,但也绝对不笨。早就已经看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的确,他当时心里头是明白,项阳足够聪明,是不会真的杀了武琉月的,项阳一定会明白,他真的杀了武琉月或许会被自己记恨上,无法登上皇位。

这沉默之下,他盯着武项阳的那张脸,看着对方脸上的血迹,忽然心头有些烦乱。

而武项阳看他不说话,心知自己猜对了,笑了一声,很快地道:“我前半生一直以自己是父皇的儿子为荣,从来骄傲,从来仰面看人,尽管我知道在父皇的眼中,我都比不上武琉月的一根手指头。但是父皇,如今我累了。半个月之前,儿臣中毒在病榻上的时候,母后在宫中病逝,这个消息父皇大概不知道吧?就算父皇知道也不会在乎。但是我是在乎的!我做这一切,无法得到父皇的欢心,便想登上帝位给母后看,可母后也看不到了。现在儿臣已经不想这些浮华中的一切了,我当初那样待澹台毓糖,她却还舍命救我,以后我的下半生,只想好好待她,不想再掺合在政场中,更不想以后再利用她。至于父皇……”

说到这里,他看向武修篁,那脸上几乎是有些恶意的笑,开口道:“父皇千宠万宠的女儿,成了眼下的样子。儿子却一个一个离父皇而去,父皇会不会有一丝后悔自己对武琉月的溺爱呢?可惜,儿臣已经不想再留下看父皇的笑话了,儿臣会回一趟皇城祭拜母后。从此以后,我武项阳跟龙昭不再有任何关系,父皇就权当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吧!”

他说完这话,便起身转身而去,都不再跟武修篁打一声招呼。

武修篁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茗人在边上看着,其实很想帮忙解释一句,大皇子的生母去世,皇上其实下令,以皇后的仪仗厚葬,目的是为了全大皇子殿下的面子,将来大皇子殿下登上皇位,也能以母为尊。

可大皇子殿下当时大概在悲痛之中,只知道他的生母故去,而陛下彼时也没有去关心他,此刻才生出了这诸多的怨恨。可茗人的心里也明白,从大皇子殿下的那些话里头,不难听出来,他对于陛下的怨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是他生母的事情解释清楚了,他大概还是不会谅解陛下,他心中的怨恨,也还是不会散去。

于是,茗人没有开口,却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武修篁的侧颜。

而武神大人,在目送着武项阳离开之后,忽然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龙椅之上!他一世风光,站在大陆的顶端,为人敬仰膜拜,却不曾想人到中年,再看看儿女,竟如此无奈!武项阳对他是怨恨的,即便他愿意将皇位交托给对方。

而武青城,在见面的时候,眼神都极为陌生,都不肯叫自己一声父皇。

他后悔将更多的父爱给了武琉月吗?其实他是不后悔的,那是水漪为他生下的女儿,更是水漪故去之后,他依旧还活着没有去地下长伴水漪的唯一理由。可却是真的应了洛子夜的那句话,对武琉月的过于纵容,过于宽厚,最终才让她变成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无用便罢了,竟心思毒辣到为了陷害情敌,要杀害自己的兄长。如今还不知道她又跟凤溟的人,是因何故搅合到了一起!纵然在武项阳的眼里,他已经对武琉月这样的好,这样的宠爱,但是看着武琉月如今这德行败失的样子,他依旧明了,自己无法去地下面对水漪,他并没有将他们的女儿教养好。

这一瞬他觉得很疲惫,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了一句茗人:“茗人,朕这么多年来,真的错了吗?”

茗人一哽,开口道:“陛下,属下提醒过您很多次,不要对公主过于纵容的,可每每公主提起水漪公主,您就丧失神智,她犯下什么错您都原谅她,什么都依从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属下其实并不觉得多奇怪!”

倘若陛下不那么一门心思地扑在公主身上,将自己对公主的纵容分出哪怕一丁点,给皇子殿下们,皇子们不会都如此,公主也不会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可是对水漪公主的爱,早已蒙蔽了陛下的心智,陛下作出这一切的时候,未必没想过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只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对心爱之人为自己留下的血脉好罢了。

武修篁一听这话,扯了扯唇角。

冷声道:“朕对她好,就是怕朕有一丁点不妥,将来在泉下便无法向水漪交代。却没想到,到这一步,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朕却觉得自己更难向水漪交代了!”

茗人听了这话,登时也不敢说话了,却是明白陛下这时候心情应该很差,大皇子殿下走了,陛下这江山还不知道托付给谁,而对方临走之前还对陛下说了这么一番话,陛下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这时候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刺激陛下。

整个大殿中沉默了半晌。

武神大人忽然开口了:“茗人,听说人到了本命年,都会比较倒霉!”当初水漪死在他剑下,就是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也的确就是本命年。如今……

茗人嘴角一抽,扭头看了他一眼:“陛下,虽然说的确如此,但是陛下,您今天四十一,将要到四十二,本命年还早啊!”

武神大人扶了额头,险些流下泪水:“朕今年如此不顺,朕怀疑自己的本命年提前到了!”

茗人嘴角一抽:“……”他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了,却是觉得陛下今年真的很倒霉,简直已经到了一种倒霉到不能想象的地步。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试探着开口道:“陛下,要不然您抽空去国寺拜拜,或者找无忧老人帮忙,看能不能逆转一下您最近的运道走势?”

古人都是比较迷信的,所以茗人很快地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从来相信人定胜天的武神大人,在这时候听见茗人这句话,竟然深以为然,当真有了去拜一拜祖先,拜一拜佛祖,找一找好友无忧老人,转一下运道的想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最终道:“武项阳如今是情绪浮动太大,朕相信他慢慢会想通的,即便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