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还算是挺直白的，并且是直接用“阴谋诡计”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打算，仿佛在她的眼里，他就干不出什么光明正大、值得称道的事。

这令轩苍墨尘眉梢微微扬起，浅笑着问：“何以区别阴谋诡计，和智谋盘算？何以你认为，我用的，就一定是阴谋诡计？”

他这仿佛不服气被洛子夜这样形容的样子，倒把洛子夜给逗乐了，偏头扫了他一眼，倒解说了一番：“智谋盘算，是用自己的聪明睿智，打败敌人成就自己。阴谋诡计是用龌龊的手段，伤害无辜的人，扯不相干的人下水，达到自己自私自利的目的。分析完毕，现在你可以说了，你觉得你自己用的是智谋盘算，还是阴谋诡计？爷不多掺合，相信你自己可以准确地给你自己定位！”

她此言一出，轩苍墨尘摸了摸鼻子，开口笑道：“那还是阴谋诡计吧！”按照她的判定标准而言，他做的打算，也的确是属于阴谋诡计。

看他这么直白地承认这件事，也不提他这一次的阴谋算计里头，到底有没有她，这令洛子夜眉心一跳，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回眸盯着他道：“轩苍墨尘，你这回又想干嘛？”

“我很想告诉你！”他微微一笑，一双温润的眸子看向她，里头似乎有无限柔情，还有一些叹意。

他的确很想告诉她，若他们两个是同路的人，他的确是可以告诉她。那也意味着，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然而，他们并不是同路，甚至他的计划里还有她，所以只能是想告诉，却不能告诉。他们之间，也注定永远横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你在算计我，我在揣度你。

他这样一说，洛子夜倒沉默了。

所以，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又是跟自己有关系了，就算是跟自己没关系，大概也跟凤无俦和嬴烬有关系。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了街道上，两旁都是在叫卖的路人，还有不少人摆着摊子。而这时候，轩苍墨尘猛然捂住唇畔，咳嗽了几声。

咳着咳着，便有血从他指尖流了出来。洛子夜眉心一跳，很快地道：“轩苍墨尘，你没事吧？”

“无事。”他手心微微一握，另一只手掏出白绢，将手上的血迹缓缓擦拭掉，动作极为优雅熟练，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遍。洛子夜心里头明白，这大概是上次在千浪屿上，他为她重伤之后的后遗症。

她心绪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看向前方熙熙攘攘的街道，开口道：“轩苍墨尘，上一次在千浪屿的事情，我很感激你。我真的希望那一次的事情之后，我们是朋友！”

她这话一出，他拿着白绢的手微微一颤。

白绢上是触目惊心的红，那般扎眼，艳丽得令人心碎。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割破了血肉，直直插入心肺。其实，他也并不希望，他们是这样互相算计猜疑的关系，他也希望，他们是朋友。能煮酒论英雄，扬弓射大雕。或者只是安静地坐下来，琴瑟相合，对坐品茶。然而，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所有的希望和不希望，都终将成为泡影。

这是帝王的无奈，也是轩苍墨尘不可更改的宿命。

将手中的白绢扔下，那东西飘飘然落到菜市场的一堆秽物里头。就如同，他再想对她捧出一片真挚，也终究不能逆改这真挚会落入阴谋诡谲中翻覆，以至于在她眼前一文不值的宿命。

他沉默了几秒，笑道：“难道眼下，我们不是朋友么？”

洛子夜长叹，看他一眼。开口道：“你应该明白爷在说什么，其实世上的许多东西，都并不一定要用阴谋阳谋才能得到，为什么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夺取你自己想要的，非要去伤害一些局外人呢？”

“因为，我要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利益。子夜，于帝王而言，个人荣辱得失，和几个人的牺牲，都不算什么，你明白吗？”他说着这话，看她的眼神含笑，他知道她能明白，但他也知道，即便她能明白，也永远不会理解。

洛子夜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天已经要黑了，天边的晚霞如同被火点燃，在暗夜里烧灼。

她扬眉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这正儿八经地出现在爷面前，并且明显一副要算计什么东西的样子，你就不怕爷为了防患于未然，让人把你给抓了？毕竟轩苍的皇帝忽然出现在这里，算得上是一件很作死的事情，就是送到墨天子的面子，你也拎不清你自己，不是么？”

“我既敢出现在你面前，便不会担心这些。你若觉得抓得住我，派人来抓我也无妨。”他眉眼含笑，很快地答了一句。他不会天真地认为从前他跟洛子夜的那些交情，他在千浪屿上的相助，就能令洛子夜冒险对他纵容留情，他只相信自己的谋算和实力。

洛子夜沉默，的确，如同轩苍墨尘这样走一步都要布好几步棋的人，想抓住他真的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想找他问出个所以然，估摸着也是不可能了，于是，她只开口道：“我只希望，你的所有盘算开始落实之后，你我不会走到要拔刀相向的局面！”

尽管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这样不好的预感。

轩苍墨尘眉梢一凝，心头一刺，但也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么，你不想听听，我想告诉你的秘密是什么吗？”

“还真的不太想！”洛子夜看他一眼，旋即笑道，“我总归觉得，你想告诉我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或者，从你说出所谓秘密的这一刻，我就很有可能，走入你们布好的局中！”

轩苍墨尘轻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危险的人？”

“不仅仅如此，你大概还不知道，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心情都会因此而不愉快起来，就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说错什么，或者判断错了什么，掉进你的套子里！”洛子夜更加坦诚。

轩苍墨尘心头一滞，随即微微一笑，温声道：“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么这秘密我就不说，总归，即便我不说，你最终也是会知道的。早晚而已！而且，洛子夜，我的确并未想过伤害你，至少这一次，我是想帮你！”

洛子夜皱眉。

正想说什么，却蓦然看见轩苍墨尘身后，约莫三十多米处的诡异景象……

☆、第385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便见一人，手中握着一块浮雕，飞快地雕刻着。那个形状看起来，很是眼熟，似乎是虎符。但又跟她手中凤无俦的这块虎符，并不完全相同！最有意思的是，他在桌子上头，放着一块雕塑，栩栩如生，她决计不会认错，那雕的就是嬴烬！而耳边传来轩苍墨尘那一句话，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神，回头盯了对方一眼：“想帮我？”

“嗯！”轩苍墨尘点头，微微一笑。尽管那张脸，此刻看起来并不十分出色，然而那笑容还是没来由地令人觉着好看。

洛子夜倒乐了：“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刚才不还是一副神神秘秘，不能告诉她内部机密，八成还就是想害她的样子吗？怎么忽然就表示要帮她了？这真的不是在逗比？

这话一出，轩苍墨尘笑道：“洛子夜，你要相信，最终能救你命的人是我。”

他这话说完，倒不待洛子夜反应，双手拢于袖中，大步而去。令洛子夜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看了良久，救命？这话的意思是，接下来她还要面临杀身之祸？

敛了思绪，便见轩苍墨尘走远了。

等对方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她方才回头看了一眼街道的南面，而刚才还在那里雕刻东西的人，这时候已经不见了。洛子夜走过去，问了周围的人一句：“方才在这里雕刻的那个人，眼下去哪里了？”

能雕刻出虎符的形状，指不定还能雕刻别的。关键的时候，也许能派的上用场！

她这样一问，旁边那小贩很快地道：“收摊了啊！这位雕刻的先生，每天快天黑的时候就收摊。不过还别说，他的雕刻技术，在我们京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他性子桀骜，喜欢到处跑。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也没开家店铺，不然，怕是早就扬名了！”

洛子夜扬眉，问了一句：“哦？喜欢到处跑？”

“是啊！我在这里摆摊摆了十年，来之前这位先生就来这儿雕刻了，不过他偶尔也会出门，一出去云游就是半年。这位公子，你打听先生的事做什么？可是也要找他雕刻？你可别说，他的巧手雕出来的人啊，那当真是栩栩如生。他曾经雕刻过天下第一美人，嬴烬公子，那雕塑每天就放在这桌案上，谁来他也不卖。想必嬴烬你应当知道吧？就一个雕塑就好看得不行呢！”那小贩谈及嬴烬，便是脸都红了。

洛子夜点点头，也算是了解了一个大概，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雕刻师父出现在这里，应当不是偶然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里嗤了自己一声，真的是跟这群满脑子阴谋诡计的男人们一起待久了，以至于她什么事儿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有问题。

她看了一眼那小贩，问了一句：“那这师傅明儿个是什么时候才会上街来？”看看能不能雕刻几个假的虎符玩玩，要是洛肃封再找她要东西，就送过去忽悠对方一下。而且，就单单嬴烬那个雕塑，要能买回去，那妖孽估计看着也能惊艳一番，雕得真的太像了，连那靡艳的气质，都能通过那雕塑活灵活现地表达。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放下豪言壮语，说凤无俦生日当天会给对方一个惊喜，具体是啥惊喜，她也还没想好呢。指不定就能雕个有意思的东西出来！

她正想着，那小贩笑了笑，很快地道：“明天一早就会来吧，不过也要看您的运气了，这位先生常常是云游半年，就回来半年。眼见这半年已经到了，指不定明天早上，他就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