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白七妹这个曾经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叛徒”不怎么顺眼,心道不论世道怎么变,你还是个跟我跑腿的人。当下也不准备等宦官张肖了,拿起桌子上做好的编制卷宗,连带宣平坊抓人的那件事的叙述文辞,说道:“正好有两样东西今上急着要看的,女史给送到内廷去。”
见白七妹不怎么情愿,宇文孝又严肃地说道:“很重要的公务,老夫不能直接跑到后宫去罢?也只有你进出方便,赶紧去别耽误了。”
白七妹刚来还不知道宦官张肖也在这边走动,回顾周围都是些嘴上长毛的男人,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能随便找个宦官递,一则见不见得到皇帝的问题二则弄丢了不好找人负责,她一时倒给宇文孝忽悠住了。
她只得接了过来,“好吧交给我,正好我也看看。”
众人忙道:“女史参知内厂事,自然是应该看的。”
白七妹过来坐了没一会儿,就又返身回去。她来到紫宸殿和温室殿一问,薛崇训已经退朝回后宫,便又去紫宸殿但还是没找着薛崇训,一问方知薛崇训陪着太平公主去三清殿听道士论道去了。她只好暂时收了文件卷宗,去找三娘消磨时间一面等薛崇训回宫。幸好三娘没跟着去,还在蓬莱殿呆着,不然真是有点无趣的一个下午。
及至旁晚,薛崇训总算回来了,只见大路上一大群花花绿绿的人过来,一个个却像打了败仗被俘虏了的残兵败将似的都低着头,簇拥着的肯定就是皇帝的车仗。等薛崇训进了蓬莱殿下了车,白七妹就上去把宇文孝的东西递到薛崇训的面前,也没人拦着她。实际上经常能在皇帝身边活动能说得上话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权势,大家都有点忌惮。
薛崇训站在台阶下面的空地草场上就随手翻看起来,他先看了内厂扩编的卷宗,就递还过去爽快地说道:“就这么办,所需俸禄钱粮让他们再给内务局递书面的帐目。”
他又看另一份东西,看着看着问道:“在尚书省做郎中的崔明善是什么来头?和前朝崔日用是一家的?”
白七妹对这种问题自然是答不上来,好在旁边还有大宦官鱼立本,鱼立本对兵事不甚精通,但他是在大明宫里历经数朝的老宦官,对宫廷官场那是如数家珍。虽说随便挑一个人问他不一定知道,可正巧这崔明善他有所了解。鱼立本忙上前数步答道:“回陛下,崔明善滑州人士,同属一族。”
薛崇训点点头,有人骂他自然心下恼怒,但面上瞧不出任何东西来。这案子里的关键人物是政事堂堂后官贾焕,这些人出身大族很早就左右联姻攀接关系网了,贾焕的后台一个是本家族的大官贾膺福,宇文孝的奏书里对这一点有所说明;一个是岳父崔明善。贾、崔两家在以前都是有门楣有势力的大族,只不过后来崔日用倒了霉崔家的势力微弱多了。
而犯事的贾焕的岳父竟是崔日用的本族,当初薛崇训的手下诛灭崔日用几百口人,这厮是憋着怨气让女婿在底下搞下动作泄|愤?
薛崇训当即就说道:“给宇文孝传谕,连夜将贾焕逮捕进内厂,审问其幕后指使者,一并下狱!再叫萧至忠、御史中丞李宓及内厂令宇文孝三人共同审理此案,事实如何得弄个水落石出。”
鱼立本见他有点动怒了,忙小心说道:“奴婢这就派人去传口谕,皇上喜怒,龙体要紧呐!”
“朕何曾动怒?”薛崇训笑了一声,但实在有点欲盖弥彰。他又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这事儿不恼才怪,心里早就骂开了: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老子只不过收了几个高句丽处女,先是一帮眼红眼热的大臣跳出来骂,忍了,现在更好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写成剧本在市井间唱,还污蔑朕发动战争死了那么多人是去抢美女,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面肯定有阴谋,不给点颜色瞧瞧以为朕这皇帝真就是个宅男,曹你马德壁啊。
当然他在口头上是不会骂|娘|的,这种脏话顶多在军中的时候说说武人们还觉得和上边有共同话题,但在这宫廷中左右都是宦官和女人,是不好满口粗言的。
其实薛崇训自己根本没觉得祸害几个萝莉有什么错,这种娱乐活动既省事又省钱,不给国家增加人为的负担,应该被人写诗称颂才对,和荒|淫|无|道能有半点关系?!
但他心里一气在不知不觉中露了马脚,一道剑眉气势逼人满面萧杀之气,周围的人吓得垂头弯腰,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里只露个屁股出来。偏偏薛崇训自觉良善,假装心情不受影响,便从腰间拔出佩剑来想舞两下表示不在乎被骂的事……这下众人的脸都白了。
这、这是剑啊,会不会莫名其妙被他捅一剑?皇帝杀几个宫人还需要理由么?
第五十章 修炼
薛崇训拿着剑挥了几下总觉得不来劲,他本身是习横刀刀法的,拿着这轻飘飘的剑自然没什么感觉了。不过剑比刀更有文化内涵,所以佩剑更好看一些。而且他也不会剑法,这玩意好像多用“刺”来攻击,比起抡起来就劈的横刀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时他想起和太平公主去三清殿遇到的那个道士张果老来了,此人号称活了四千岁,是被前朝皇帝李旦请进来的,后来立刻投了太平公主的人。当然寿命只是号称,薛崇训是一丁点都不信,要号称他还能称万岁!但是秦始皇都没有万寿无疆,后世的皇帝大多没再抱有多大的希望,薛崇训作为一个曾经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更是不感兴趣。
不过那张果老的一些言论让薛崇训想起了唯心主义,原话是怎么说的他记不得了,当时就是陪太平公主去的也没怎么认真听,大概意思倒是听明白了。张果老说他现在正在修炼飞升以期得道成仙,一通玄虚下来意思大约是心中要想着逍遥飞升的意象,初学者可以想象仙鹤、流云等等具体的事物。
薛崇训见太阳已经下山,有几片晚霞飘在西边的天空上,一时心胸开阔了些,无聊之下便举起剑来头望天空垫起脚尖想象着自己正在飞翔……
他一个三十岁嘴上留着胡须的人,忽然做出这样搞笑的动作,实在是有点搞笑。如果是平常男子这样发神经可能会被人骂一通,不过天子不同,干什么都是有道理有深意的。薛崇训为了表现自己的这种深意,还故弄玄虚地念了一句诗:“形体为灰土,状若明窗尘。”
鱼立本只知道薛崇训今天去了趟道教三清殿,听着像道家的诗,便说道:“陛下形如神仙,万寿无疆。”
但一旁的白七妹见薛崇训那么一副模样终于笑出声来,又见左右的人都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只得尽量忍住,一张俏丽骤然之间就变红了。
薛崇训看了一眼鱼立本,便从自己的胡麻衣袖里摸出一块女人的手巾来塞到他的手里。鱼立本双手捧住一看是桃红色的丝巾,顿时面色尴尬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摊开举在面前……对就是这样,拿稳了别动。”薛崇训说罢,提起剑来在前面随手抖出两招刀法,忽然一个转身一剑从下往上对着鱼立本手里的丝巾一挑,听得“兹”地一声轻响,那丝巾就被剑锋从中间割成了两半。
鱼立本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吓了一跳,不留神之下竟然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面若死灰,汗也出来了。他一个得宠的大宦官吓成如此窘态,周围的人都瞧着却不敢露出什么表情来。薛崇训见状却“哈哈”大笑,鱼立本回过神来,想了一下好像恍然大悟了什么,忙跪在面前颤|声道:“奴婢知错了。”
“和你闹着玩的。”薛崇训实话实说地笑道,这么一闹刚才被气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便将剑收回鞘中,转身向石阶上走去,蓬莱殿的宫女们急忙跟在后面。
薛崇训一进寝宫就端端正正地在直棂窗前的蒲团上打起坐来,修炼每天的功课“退而三思”。以前他是没这么做作的,打不了闲下来发一阵呆想一会儿问题,或许今天受到了三清殿的道士们的气氛的影响,倒是学起了装模作样。内侍和宫女们见状哪里敢出一口大气搅了皇帝的心境?个个做起事儿来都蹑手蹑手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就连薛崇训很爱护的近侍裴娘也小心翼翼的。这内宫里头最胆大的宫女要属姚宛,其他人都很守规矩,不过姚宛被薛崇训派到温室殿办事去了,因此不再让她在寝宫服侍操劳,白天能见着晚上回来一般见不着。
他三思之下自然没想什么好事,他寻思着自己不过是收了杜暹弄来的十几个高句丽小娘子,这等小事为什么会被人骂?大概是因为这事儿没人来顶,“正直”的忠臣们就只有拐着弯说他不对了。要是有奸臣谗言鼓惑天子,那天子就十分无辜吧?大臣们不能骂杜暹,一来杜暹并没有得罪多少人与同僚们的关系尚可,二来他刚刚在营州打了胜仗,可以弹劾他营州杀戮过多施暴|政,但没人敢说他是奸臣。被骂奸臣的人,非得是一大帮官僚的公敌,或者是和他们无关的人,比如宦官、出身不好娘家不给力的红颜祸水诸如此类的人物。
但薛崇训颇有灵感地想起了另一种人:道士。这当然不是他首创,只是在晋、唐之前这种手法还是很新鲜的。他越想越觉得靠谱,只要有了替罪羊,到时候万一搞出太离谱的事,就把名声搞臭的人揪出来杀掉安抚众人,而自己就是很无辜听信谗言一时被迷惑的人了,只怪某个道士太会奉承巧舌如簧。
薛崇训想得高兴,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当值的貌丑宫女们见他脸色好看,也都放松了一些,心想今晚应该是比较好过的,所谓丑女无人权,薛崇训也不能免俗对蓬莱宫这帮面目丑陋的宫女自然没什么温柔可言,该发火不会忍着该惩罚也不会手软。想来做女人也不容易,就像男人不是人人都有权有势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女人的美貌也很难得,人人都美女那是不可能的。
他念头通畅之后兴致很高,本身又是个色中饿鬼,裴娘那身子骨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了,正好高句丽美女还没玩遍,剩了好几个处|女。当下也不去后妃那里了,干脆传旨把剩下的几个异族萝莉一起送到寝宫来玩个尽兴。
那东夷战乱之地,本身又没有多少礼仪道德约束,长得漂亮的女人很早就嫁人或者被抢来抢去,要挑出长相可人又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娘,都是些还没怎么发育成熟的小丫头。不过薛崇训这段时间正好换了口味,也不嫌弃,便在她们的血泪之中品味另一番风味。人的心中总是有一个魔鬼,当不受约束且不用付出相应代价的时候,又没有什么信仰,很多事都干得出来。
第五十一章 审理
茶馆事件的出资人、政事堂堂后官贾焕及几个在京师的家人被一并拿到内厂监狱审问,他本人拒不承认与贾家及岳父崔家有关系;但他的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牵涉崔家的供状上画了押。宇文孝得过皇帝的口谕,再无顾忌,直接又将郎中崔明善一家逮捕。
好在宇文孝办事还算老练,贾氏那边只抓了当事贾焕一家,并没有动其他人、特别是钦天监贾膺福。贾膺福可不是随便能动的人,早在太平公主的哥哥李旦还在做皇帝的时候,就投靠了太平党。当时正巧出现了彗星,这是难得一见的凶兆,俗称扫把星,贾膺福作为钦天监在皇帝面前暗示太子想取而代之,意欲帮助太平公主对付李隆基。虽然最后这事儿弄巧成拙,但贾膺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站队是绝对正确的。如今太平公主一脉大权在握,肯定不会轻易动这些以前的旧人。
贾膺福也知趣,现在他自己都可能脱不了干系,没想着去通关系游说帮助贾焕家。连本族做大官的人都袖手旁观,就别说其他人了,风口上赶紧躲到上位者的视线之外方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