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
郑贵妃目送朱瑄的背影远去,收回视线,轻声喃喃:“那就好,太子虽然阴狠毒辣,却是守诺之人。”
当初她曾经讥笑朱瑄,这个地位岌岌可危、瘦削孱弱的少年居然敢和自己谈条件,实在是滑稽可笑。
她看不起朱瑄,却不得不忌惮朱瑄,因为朱瑄就是个疯子,当着她的面让人活剐了残害皇子的太监,谁知道他下一次发疯的时候会把矛头对准谁?
如今,郑贵妃不得不庆幸自己从不曾加害金兰,不然郑家的下场会和那个惨死的太监一样。
郑贵妃端起茶杯,喝下冰凉的茶水。
死期将至,她心中并无恼怒愤恨。
早在儿子夭折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还记得嘉平帝安慰她说:贵妃不必伤怀,这是命数。
嘉平帝迷恋她,又将她视作耻辱,认为他们结合所生的儿子注定活不久,命里就该早死。
她死了,嘉平帝固然伤心,伤心之余,应该也会松口气吧。
第166章 去世
几场连绵的阴雨过后,天气陡然放晴,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秋日明媚的日光倾洒而下,透过花障,一层一层筛过,罩下斑驳的碎影。
金兰身披鹤氅,从园子里摘葡萄回来,身后宫人簇拥。穿过曲廊时,忽然闻到一股馥郁清冷的幽香,她抬起头,朱红宫墙静静矗立,角落里几株桂花树,远看仍是碧油油的,微风拂过,细如米粒的金色花瓣从茂盛的枝叶间洒下,纷落如雨,满地金黄。
她站着出了一会儿神:“桂花都开了。”
小满笑着说:“是呢,就是前几天开的,叶子太密了,不近看还真不知道花开了。白露她们早上说今年的桂花开得多,甜食房那边已经收了第一茬最好的金桂和丹桂,预备做桂花露、桂花茶、桂花糕。”
金兰想了想,含笑说:“让膳房再添一道桂花莲藕夹,馅里加些桂花酱,别弄腻了,炸嫩些。”
朱瑄今天去西苑看望嘉平帝了,说好晚上回来和她一起用膳。他不爱吃甜的,应季的桂花糕、菊花糕、香茶酥饼之类的他都不爱吃,她刚才领着宫人摘紫葡萄,就是打算让膳房做一道葡萄羹给他尝尝,他最近胃口不怎么好。
桂花莲藕夹是她家乡的菜,朱瑄尝过一次,好像很合他的胃口。
小满应是,让人把紫葡萄拿下去,让宫人挑拣颗粒饱满圆润的出来好做葡萄羹。
两名宫人匆匆穿过甬道,走上前,站在廊下,拱手道:“殿下,昭德宫的掌事太监刚才过来回话……郑娘娘没了。”
宫人们惊诧地抬起头,廊前鸦雀无声。
金兰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谁没了?”
宫人躬身道:“殿下,郑娘娘殁了。”
恍若晴天霹雳。
宫女内侍们面面相觑,惊骇地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声。
金兰呆住了,微风扫过长廊,桂花飘飘洒洒,幽香阵阵。
宫人反应过来,窃窃私语,个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可一世的郑贵妃,居然就这么没了?
金兰立在廊前,沉默了片刻,回过神,吩咐宫人:“派人去西苑报信。”
宫人领命而去。
金兰回内殿换了身颜色素净的常服,取下身上穿戴的珠翠首饰,梳丫髻,戴莲花玉冠,赶去仁寿宫为郑贵妃料理后事,小满和扫墨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仁寿宫里哭声震天,郑贵妃走得太突然,宫人们一窝蜂赶到内殿,跪倒在长廊下,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掌事太监和掌事女官眼圈通红,跪下给金兰请安,哽咽着道:“娘娘说殿下一定是第一个来的,娘娘没什么好嘱托的,娘娘说让殿下费心了,殿下行事公正,仁厚宽和,要小的们一切都听殿下分派指示。”
金兰叹了口气。
郑贵妃把狮子犬送到东宫的时候,她就猜到郑贵妃应该不久于人世。
宫人领着金兰往里间走。
小满拦住宫人,道:“殿下就不必进去了,小的代殿下进去看看。”
他和宫女进里间转了转,不一会儿走出来:“殿下,郑娘娘确实殁了。”
金兰站在紫檀雕花镶嵌四季花开富贵满堂落地大屏风前,扫一眼内室,床帐高卷,水晶帘轻轻摇曳,鎏金铜钩拢起纱帘,郑贵妃一身华丽的皇贵妃装束,头上珠玉闪耀,静静地躺在明间宝榻之上,远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挪开视线,问:“贵妃怎么没的?”
掌事太监跪在地上,哭着道:“小的也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早起时娘娘还喝了碗粥,吃了粉煎骨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捂着心口说心疼、喘不过气,不一会儿人就没了。”
早上伺候用膳的宫女内侍已经被看守了起来,个个哭得泪人似的,掌事太监过去审问,他们哭着辩解,语无伦次,什么都问不出来。
扫墨眼珠一转,进里间看了看。
金兰把他叫到跟前,问:“怎么回事?”
扫墨小声说:“郑娘娘长年服用求子汤,是药三分毒,何况她那样不管不顾地瞎吃一气?迟早的事。”
忙乱中,太医过来了。
检查过郑贵妃早上吃过的东西,问过宫女太监,院判走到外间,和其他太医小声商量了几句,向金兰禀报说郑贵妃这是突发疾病而亡,可能是伤心所致,也可能是平时胡乱用药,伤了底子,还有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窒息而死。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