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薄唇微挑。
珠帘半卷,榻前光线暗沉,他抱着金兰,凝视她红扑扑的脸,笑了好一会儿,站起身。
宫人手里擎着灯烛,走在前面拨开纱帘。
他走到拔步床前,慢慢放下金兰,扯过薄被盖在她腰上。
金兰挨到枕头,又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朱瑄拉着她一起躺下:“睡吧。”
金兰闻到他身上一股澡豆的清香味,靠进他怀里,本来想和他说说话,想着他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没有出声,摸摸他的脸。
朱瑄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她手心,笑着说:“全是油墨的味道。”
金兰轻轻打了他一下:“我刚才一直拿着书。”
朱瑄轻笑。
金兰翻个身,趴在他胸前,歪着脑袋看他,长睫扑闪扑闪。
烛火透过幔帐照进来,朱瑄朝她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映了一道颤巍巍的烛光,抬手摸她的头发:“我没事,圆圆。”
全部告诉她会让她更安心,不过他不想让她见到他阴沉狠毒的一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离她越远越好。
他宽大的手掌盖在她脑袋上,“你不用担心,前朝不会有大的动荡,只是一些私事罢了,真遇到麻烦事,我不会瞒着你。”
金兰嗯了声,凑上前亲了朱瑄一下,又退开:“那早点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
朱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她趴在他胸膛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刚才困成那个样子,这会儿精神抖擞,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清又亮。
他笑了笑:“你怎么不睡?”
金兰说:“一天没见着你,我再看看你,你别管我,睡吧。”
朱瑄失笑,抬起手,按住金兰的脑袋:“乖,别闹。”
她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他都快喘不过气了,怎么睡得着?
听他终于笑出声,金兰也跟着笑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不动了。
朱瑄伸手揽住她的肩,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金兰是热醒的。
薄被掀开堆在一边,朱瑄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按在怀里,长手长脚搭在她身上,低头亲她,吻雨点似的落在她脸上,密不透风。
床帐低垂,天光漫进拔步床里,承尘前悬挂的鎏金香球上浮动着金灿灿的亮光。
鎏金香球慢慢摇动起来,薄如蝉翼的床帐皱起潋滟的波纹,她好像睡在蓬蓬松松、缥缈轻盈的云堆里,也跟着在晃,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褂子和大红薄纱窄腿裤,藕臂和雪肩露在外面,还是热得出了汗。
她推了推朱瑄:“五哥,你今天起迟了?”
朱瑄低笑:“醒了?”继续亲她。
金兰发了一会儿怔,身子酥软,半梦半醒中舒展开身体,舒服得轻哼了几声,紧紧攥住他的胳膊,随即醒过神,用力推开朱瑄:“你真起迟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朱瑄没说话,沉默着作弄了她一会儿,等她平复下来,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昨晚不是说一天没见着我,想我了?我在这,好好看看。”
金兰抬头看他,他头上戴网巾,穿一件墨绿地盘领窄袖袍,纽襻系得一丝不苟,显然是已经梳洗好了,只等戴上冠帽就能出门,一身装束整整齐齐,而她身上的褂子已经不知不觉蹭掉了。
帘外人影晃动,她又羞又恼,推开朱瑄,扯过薄被裹住自己:“不看了,看够了!”
朱瑄坐起身,含笑问:“真不看了?今天我没去文华殿,就是为了让你多看看我。”
金兰翻过身,蒙住脸不理他。
朱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放下床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宫女按着他的吩咐送热水进来服侍金兰擦洗,她刚才有点累着了,换了干爽的褂子底衣,又睡了过去。
……
雨后的晴空格外湛蓝,晨光倾洒而下,高低错落的金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闪耀,正脊鸱吻双目怒睁,冷冷地俯视着宽阔肃静的广场。
朱瑄拔步踏上长阶,常服袍被风吹起,衣袍猎猎。
乾清宫的内官迎上前,向他禀报说嘉平帝昨夜大怒,连夜派锦衣卫查封了钱兴在宫内宫外的所有住宅府邸,命他们将抄出的私人信件全部焚毁,又下令把钱兴降职为奉御,钱兴的党羽们也受到株连,秉笔太监中有三人同时被抓。
宫中人人惊骇,为了自保,越来越多曾经依附于钱兴的太监主动告发钱兴横征暴敛、贩卖私盐、盗窃内库、以岁办之名勒索豪商富宦、欺君蠹国等诸多罪状,接着有人供出钱兴违背朝廷禁令,私底下偷偷和功勋之家联姻,前去抄家的锦衣卫发现钱家藏有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数十万赃银,龙袍、玉带、凤衣、私刻印章等违禁物品。
消息陆陆续续传回乾清宫,嘉平帝愈发恼怒。
朝中科道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继续上表弹劾钱兴渎乱朝政。
嘉平帝正在气头上,下旨将钱兴遣回南直隶。
据说钱兴曾试图请道士张芝帮忙递话给嘉平帝,张芝没有搭理他,钱兴大怒,痛骂张芝忘恩负义。张芝转头告诉嘉平帝钱兴就是天降异变的灾星,嘉平帝这才会下定决心命人立刻把钱兴发送回南京。
前朝官员备受鼓舞,决定一鼓作气彻底铲除钱兴,最好能够削弱司礼监,司礼监一直压制着内阁,朝官们早就想对司礼监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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