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1 / 2)

一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狂喜涌上心头,仿佛一生的苦痛都在此刻得到最温柔的安抚,刀剉切肤的痛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罗云瑾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戳破眼前的美梦。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也不是他心底那一点卑微的绮念成真。

罗云瑾彻底清醒过来,浑身伤口抽痛,疼得他几乎背过气去,忍不住低声咳嗽。

金兰听见咳嗽声,抬起头,神情犹豫,叫起小满后也不敢靠近床边,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害怕什么。

罗云瑾闭了闭眼睛,嗓音暗哑:“圆圆,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金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睡鞋,这睡鞋是宫女给她做的,鞋尖微微翘起,绣了一对展翅的彩凤,烛火下金银绣线和镶嵌的宝石熠熠生光。

“罗统领没有吓着我……”她轻声说,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我已经和罗统领说得很清楚了……罗统领还是唤我殿下吧。”

她只是觉得既然一切都过去了,不应该再和罗云瑾有什么瓜葛。

罗云瑾浑身一震,抬起脸,看着金兰,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后,他忽然伸手攥住金兰的手腕。

金兰瞪大眸子,轻轻挣了挣。

罗云瑾紧紧地捏着她,眸光炽热,自嘲地道:“有什么好怕的?殿下,我是个阉人,做不了什么。”

殿下两个字一字一字喊出,齿关叩响,又冷又硬。

金兰愣了一下,眉头紧蹙,叹口气,“罗统领何必说这样的话。”

他性子倨傲,不该这么自轻自贱。

罗云瑾抓着金兰,面色紧绷,眸中隐隐升起一丝清冷的寒芒,凄怆、愤恨、痛苦、不甘、仇怨一一闪过。

“如果那天在西苑见到你的时候,直接带走你就好了……”他嘴角翘起,笑得冰冷凄惶,“圆圆,我不该犹豫……我应该带走你……”

她什么都不知道,假如他偷偷带走她,朱瑄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可以告诉她他们的过去,他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她想要什么,他都能捧到她跟前,讨她欢心。

然后呢,让青春年少的她陪伴在他这个身体残缺的人身边?

他永远给不了她夫妻间的欢愉。

结果还是一样的。

纵使心有不甘,纵使满腔怨愤,纵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放开她的手,站在廊柱之后,看着她凤冠霞帔,和一身华贵礼服的朱瑄并肩走进张灯结彩的东宫内殿。

她怕他也好,厌恶他也罢,有什么关系?

他早就知道结局,可他还是会因为她的疏离和恐惧而失控。

少年落魄时遇见最好的她,当时不曾在意,谁知道最后会一生刻骨铭心?

他认了。

罗云瑾神情忽悲忽喜,怔忪良久,低笑了几声,仿佛梦醒一般,松开了手。

金兰赶紧收回手,轻轻揉了揉手腕,暗暗松口气,她差点就准备出声叫扫墨进来了。

罗云瑾靠回床栏上,望着头顶承尘,轻声道:“圆圆,我口干。”

他忽然发疯,忽然正常,简直像是在故意耍弄自己,金兰很想对他翻一个白眼,忍了忍,拿起茶盅,站起身,又倒了一盅参汤,放在床沿边。

还没放下,罗云瑾的手伸了过来,从她手里拿走茶盅。

金兰离他远远的,坐回圆凳上,提醒罗云瑾:“天快亮了,罗统领想让我给五哥带什么话?”

罗云瑾握着茶盅,没有回答,道:“圆圆,以前你也这么照顾过我。”

金兰怔住。

朱瑄不喜欢提以前的事情,只告诉了她一个大概,她追着他问东问西的时候,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她不想惹他伤心,而且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平时从不提起那几年。

对她来说,那些还未发生。

对朱瑄和罗云瑾来说,一切都成了过去。

金兰和朱瑄同进同出,朝夕相对,但从来没和罗云瑾相处过,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云瑾。

毕竟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如乱麻,看着摇曳的烛火:“罗统领,都过去了。”

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风声呼呼,瓦楞上的积水落下来,滴滴答答,捶打在画帘上。

“是啊,都过去了。”

罗云瑾喃喃了一句,低头喝了口参汤,合上茶盅,闭上眼睛。

片刻后,眼帘抬起,凤眸中精光闪烁,气势沉凝。

他收起恍惚之色,缓缓地道:“皇太子想必已经猜到了几分,殿下可以告诉他,保定府追杀我的人隶属三大营,是京营精锐。”

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此前三大营由武官一人总理三大营营政,后来嘉平帝增设内官巡营,三大营渐渐归于宦官掌控。

罗云瑾如今就身兼十二团营,掌兵权。

金兰脸色微变,她已经听扫墨详详细细说了保定府和真定府的事,能听懂罗云瑾在说什么。

能调动京营精锐的人只有嘉平帝本人和嘉平帝身边的近侍,罗云瑾不可能自己派人追杀自己,那么派人阻止他追查薛家旧案的人只可能是嘉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