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抖如筛糠,飞奔着出去,不一会儿折返回来,跪在周太后脚下:“老娘娘,陛下刚才在席间看到长兴伯,想起好几年没见着了,问了几句,得知长兴伯家的大公子至今还是白身,加封他为从五品的副千户,长兴伯夫人也得了诰命……”
宫宴之上,嘉平帝当众赏封钱太后的娘家人。
她养的好儿子!
周太后猛地一拍椅靠,霍然站起身,顿觉头晕目眩,踉跄着扑向案桌。
周围宫人唬了一跳,忙七手八脚冲上前,扶住周太后。
命妇们又惊又怕,踌躇着不敢靠近,宫人们叫的叫,喊的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满座皆惊。
宫人们手足无措。
金兰站起来,从容出列。一面吩咐宫人送周太后回宫,让太监去请随行的太医,一面留下德王妃和庆王妃安抚宫眷命妇,一面叫宫人进来打扫收拾,又叫人去前面告知嘉平帝。
众人见她不慌不忙,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按着她的吩咐分头去忙。
陆老夫人等人不敢接着吃酒,跟在轿辇后面,送周太后回宫。
众人陆续离去。
郑贵妃没有跟着起身,仿佛眼前的鸡飞狗跳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仍旧懒洋洋地靠坐在席位上,接过宫人重新斟满的酒杯,闻了闻,酒香扑鼻。
她喝了口酒,酒入喉肠,浑身舒坦。
淑妃果然是周太后逼死的。
难怪东宫近来对仁寿宫的态度越来越生硬冷淡。
原来如此。
她替周太后背了骂名,周太后还一口一个“寡廉鲜耻”“老妇”“妖妇”地骂她,真当她会当一辈子的替死鬼?
她没有儿子,没什么指望,唯一的牵挂是郑家一群不成器的蠢货,好在这些年她和钱兴大肆聚敛,搜刮的钱钞宝贝多得数不胜数,足够娘家人几辈子吃穿不愁。
眼看富贵日子要到头了,她何必再受仁寿宫的气?
郑贵妃挑起眼帘,视线在人头攒动的人堆里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金兰身上。
宫人簇拥着她,七嘴八舌找她讨主意,她不慌不忙,从容温和,一句句交代下去,圆圆的小脸,唇红齿白,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珠子黑幽幽的,不笑的时候眸子里也有浮动的笑意。
仔细看还真有几分伶俐可爱。
郑贵妃举着酒杯,冷笑了一声。
周太后蛮横固执,这会儿说不定还沾沾自喜,以为太子和太子妃没有发现宋宛那晚出现在仁寿宫的真相。昭德宫送走了宋宛,周太后居然还假模假样派人来问宋宛是因为什么过错被赶出去的。
她以为谁都会像嘉平帝那样碍于她的身份对她的所作所为装聋作哑吗?
一如既往的愚蠢短视。
正因为周太后不聪明,所以郑贵妃这些年从来没有怕过仁寿宫,她让着仁寿宫,只是为了哄嘉平帝罢了。
既然周太后误以为是长兴伯夫人是她安排的,就让周太后这么以为吧,她正好乐得看周太后颜面尽扫。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
嘉平帝趁着天气晴好宴请群臣。
席上几位内阁大臣都是人精,只谈风月和眼前风景,绝口不提朝政之事。
大臣识趣,嘉平帝心情更好,多喝了几杯酒,无意中看到席间一名衣着朴素、愁眉苦脸、浑身落魄气的白发老者,觉得对方眼熟,问近侍这人是谁。
近侍忙叫白发男人到御前回话。
白发男人走到嘉平帝面前,行了礼,不等嘉平帝问话,眼圈一红,嚎啕大哭。
在座的朝臣全都看了过来。
嘉平帝怔愣片刻,认出眼前大哭的人正是嫡母钱太后的亲弟弟长兴伯,心中自悔不该问起他,含笑示意近侍扶起长兴伯,宽慰几句,请他还席。
长兴伯哭得满脸是泪,爬都爬不起来,絮絮叨叨谢恩。
几位内阁大臣在一边看着,饶是嘉平帝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也不由得老脸微红。
薄待嫡母家人,可不是什么好听名声。刻意忽略是一回事,人都哭到他跟前了,他还不理会,那就是刻薄了。
嘉平帝心里暗暗恼怒,只得耐着性子和长兴伯闲话家常,为了堵别人的嘴,当场加封长兴伯的儿子为副千户,封赏他的的夫人。
但就是不提给长兴伯封爵的事。
长兴伯跪地叩谢圣恩。
内阁大臣见嘉平帝开口了,出来打圆场,拉着长兴伯还席。
宴席照旧,嘉平帝皱眉问近侍:“谁请的长兴伯?”
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钱家人了。
近侍小声答:“万岁,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钱家落魄,长兴伯只能变卖家藏古董度日。前不久谢太傅家的大孙子——就是谢侍郎逛早市,买了不少古董回去讨好谢太傅,谢太傅一眼认出古董里有只定窑香炉是先帝御赐的,勃然大怒。谢侍郎被骂了一顿,只好把古董还回去,到了地方才知道那古董是长兴伯家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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