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瑛应是,告退出去,和罗云瑾擦肩而过的时候,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出去。
廊外等候的亲兵迎上前,抱拳道:“都督,罗统领刚才遣散了所有禁卫。”
陆瑛嗯一声,下了台阶,长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响。
亲兵又问:“都督去不去乾清宫看看?”
陆瑛摇头。
周太后大惊小怪,担心出什么变故,故意派宫人秘密召他前来回话,为的是警告朱瑄和其他人,现在证明事情只是一场虚惊,他不必去乾清宫露脸。
亲兵笑着嘀咕:“老娘娘也是急坏了……其实用不着宣您过来安稳人心,太子妃留在暖室照应后妃女眷,老娘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瑛随口问:“太子妃?”
亲兵点头,笑着说:“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太子爷不管去哪儿都要拉着太子妃的手,太子妃都留下了,还能出什么事?”
清冷端正的皇太子居然当众拉着太子妃的手不放?
陆瑛笑了笑,觉得这个场景难以想象。
……
金兰送周太后回仁寿宫。
周太后坚持要去乾清宫看望嘉平帝,听罗云瑾说嘉平帝已经睡下了,到夜里才会醒,又知道郑贵妃守在乾清宫,这才罢了。
金兰坐在轿辇里,撩开帘子,视线落在罗云瑾身上。
他跟在周太后的轿辇旁,一路踩着积雪往前走,为了听清周太后说话,脊背微微弓着。
她看着他的胳膊,觉得他的伤应该好了,不过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伤口愈合得慢,可能衣衫底下还裹了纱布。
看了一会儿,她放下帘子。
周太后回到寝殿,摘了头上沉重的金丝发髻,歪在榻上,把罗云瑾叫到跟前,问他嘉平帝的事。
金兰和德王妃见状告辞出去。
周太后挥挥手,继续和罗云瑾说话。
金兰转身,刚走出几步,身后一阵沉重的钝响,周太后蓦地拔高了嗓音,怒道:“我还当是什么缘故,原来还是因为那些糟污东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德王妃和庆王妃吓得哆嗦了两下,不敢回头。
金兰眉尖轻蹙,回头看向暖阁。
周太后坐在榻上,满面怒容,神情有几分狰狞。
罗云瑾站在她面前,眼睫低垂。
周太后勃然大怒,胸脯剧烈起伏,随手抄起一块金镂空嵌珍珠如意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罗云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闪躲,玉如意砸到他脸上,砰的一声,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脸上很快浮起一道浅浅的红印,如意坠落在地上,几声碎裂声响,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阁中宫人抖如筛糠,噗通几声全都跪在地上。
德王妃扯住金兰:“老娘娘发起火来谁都骂,我们就别进去了。”硬拉着她出去。
金兰跨出门槛,想了想,轻轻推开德王妃,转身往里走。
她去而复返,裙琚扫过金砖地面,腰间环佩叮铃响,盛怒中的周太后看到她,怔了怔。
“老娘娘别气坏了身子。”金兰走到榻前,端起一盅茶,送到周太后手中,“圣上最孝顺您老人家了,也只有您的话圣上才会记在心上,等圣上好些了,您好好和圣上说。”
当着她的面,周太后不好发脾气,眯了眯眼睛,躺回大靠枕上,冷哼一声。
宫人忙站起身上前服侍周太后,一叠声劝她,为她揉肩捏腿。
气氛缓和下来,忙乱中,罗云瑾识趣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一眼金兰,她坐在周太后身边,笑着给周太后剥葡萄,眼风扫都不扫他一眼。
她是为了帮他解围才回来的……她就是如此,不管什么时候,不忍看他受辱,哪怕现在的他们根本算不上认识。
连解围的法子都一样。
她性子好,所以朱瑄告诉她一半实情,隐瞒另一半真相,她不会细究到底,随遇而安,大大咧咧的。
罗云瑾掉头走出暖阁。
几名内官跟在他身后,不住吸气,小声叹道:“统领您何必那么老实?万岁非要听那些道士的怂恿服用丹药,您想劝也劝不了啊!老娘娘下次再问起这个,您就说是那几个道士在捣鬼。”
罗云瑾淡淡地道:“说不说是一样的。”
他帮嘉平帝料理炼制纯红丹的事,手上并不干净,周太后的迁怒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他也算不上无辜。
谢骞说他是在自找罪受。
这哪里是受罪……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多为她做点事,他甘之如饴。
嘉平帝活不久了。
清风拂动悬铃,送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音。
罗云瑾站在檐下,和煦的日光透过交错的檐角落在他半旧的窄袖衣袍上,他抬起头,眸光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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