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笑了笑“没什么”
下巴一紧,朱瑄凑近了些,手指紧捏她的下巴,清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到什么了还是今天受委屈了”
金兰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摇摇头“没有受委屈东宫的内官服侍得很好。”
朱瑄神色缓和了些,手指仍然捏着她的下巴,“要是有人敢对你不敬,你不必替那些人遮掩,让杜岩打发了。”顿了一下,语气一厉,“若有隐瞒,让我发现了,罪加一等。”
金兰呆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殿下,真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想起在贺家的时候,家里来了贵客,贺老爷和祝氏领着她、枝玉和枝堂去府门迎接,那天早上落了场雨,她换了新鞋,脚底打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贺老爷、祝氏皱着眉头回头看她,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走路的怎么就摔了”转头叫丫鬟,“快扶阿妹起来。”
金兰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裙,朝过来扶自己的枝玉笑笑,一声不吭地跟上祝氏。
她经常摔跤,时不时磕磕碰碰,贺老爷和祝氏每次冒出口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你怎么走路的”
仿佛她生来就是个错误,连不小心摔了也是她自作自受,不该奢望其他人回头关心她。
而和她有云泥之差的朱瑄却会温柔地扶住她,低声问她是不是累着了金兰曾以为乔姐走了以后,自己已经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爱护,她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可以独自一人面对人生的风霜雨雪,她什么都不怕。
然而当朱瑄问出那一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原来她不是不需要,她只是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不再去期待。
那一刻,过往的所有辛酸全部激发了出来,鼻子发酸,眼睛也酸,心里更酸。
她难受啊
受委屈的时候,她忍着不哭。
被欺负的时候,她不哭。
可当有人对她展露出关心爱护的时候,她却心如刀绞,伤心得不得了。
金兰低头拭泪,觉得自己好像变矫情了。
朱瑄握住她的手腕,“别擦,让杜岩进来服侍你洗脸。”
杜岩早就备好热水、香脂等在外面,听见里面传唤,麻溜进屋伺候金兰洗脸,给她重新抹了层润面的香脂,然后涂了些香气浓厚的脂膏在她眼角,她明天要去仁寿宫拜见周太后,不能肿着眼睛过去。
朱瑄坐在一边看着,目光落在金兰身上,很久都没挪开眼神。几个小内侍相视一笑。
白天累了一天,又哭了一场,金兰身心俱疲,洗了脸,涂了宫中秘制的脂膏,脸上清清爽爽的,觉得精神好了点,想起朱瑄才从宫宴上回来,问“殿下,您要不要用些宵夜果子”
朱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金兰顿了一下,想起药王庙里的那番长谈,抬起眼帘直视朱瑄。
朱瑄望着她,眉峰轻蹙。
金兰只好改口“五哥。”
朱瑄嘴角轻轻扬起,幽黑的双眸里笑意闪烁“圆圆。”
金兰心道,好吧,总比阿妹这个名字好。祝氏知道她不喜欢贺阿妹这个名字,偏要这么叫她,一次次提醒她家里做主的人是祝氏,她得乖乖听话。多亏了朱瑄,现在没人敢叫她阿妹了。
内官重新准备了一桌席面,菜肴面果和金兰刚刚吃的差不多。朱瑄拉着金兰坐下,先倒了一盏松萝茶,看茶水不烫了才递到她手里“嗓子都哭哑了,吃些茶润润口。”
金兰脸上滚热,低头接了茶,浅抿一口,心里暗暗吃惊。
朱瑄知道她的所有喜好,席面上的菜全是她爱吃的,甚至有些是她以前没吃过的如果说她生得像朱瑄以前认识的什么人,那不奇怪,世上容貌相像的人太多了,可连喜好、性情都一样,未免太匪夷所思。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她一边走神,一边动筷子,不知不觉就着脆嫩的银苗菜吃完了一碗过水温阔面,再看朱瑄,他碗里的面一动不动,只吃了几口笋齑鸡丝。
他不饿,是为了陪她才坐下吃饭的
金兰放下筷子。
朱瑄看她一眼,“再喝碗雪霞羹”
金兰不说话,他怎么知道她没吃饱
朱瑄轻笑,示意宫人给金兰盛汤。
雪霞羹就是莲花豆腐羹,粉红色菡萏花瓣在热水里焯过,和豆腐同煮,雪白细嫩中几抹淡淡浅绯的花瓣,犹如朝霞映雪,如诗如画。
金兰喝着雪霞羹,时不时瞟一眼朱瑄,他居然知道她的食量。
在祝氏眼里,她是个多余的人,一家人围坐吃饭,枝堂和枝玉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她刚张口,祝氏责备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她于是专心吃饭,想吃多少吃多少,从不亏待自己的肠胃,所以才养得珠圆玉润的。
吃了饭,撤下席面,宫人请朱瑄和金兰就寝。
金兰立刻紧张起来,手脚僵直,被宫人搀着回了内室,坐在床榻边,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背上又隐隐冒汗。
朱瑄就在她身侧,挨着她坐下,低头看她,笑道“怎么吓成这样了”
大概因为刚才被朱瑄抱着哭了一场,金兰没那么防备他了,心里的腹诽脱口而出“您当然不怕,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我只是个小女子。”
朱瑄挑眉。
金兰被自己吓一跳,又觉得自己并没说错什么,强自镇定,脸却红得火烧一样,眼睫低垂,视线死死地定在自己鞋尖上,娇羞的模样看起来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朱瑄不想吓着她,笑着摇摇头“圆圆,我去洗漱,你先睡。”说着起身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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