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天恩 柳寄江 3036 字 13天前

清晨的阳光照在伸到驿站阑干上的桃枝,三娘子在晨曦中睁开眼睛,房门“咿呀”开处,绿儿与一个紫衣女婢进来,紫儿将铜盆放在床踏上,跪在地上拜伏,“奴婢前来服侍娘子,娘子万福。”

三娘子愕然看着紫衣少女,少女平庸的眉眼上表情温驯,

“你叫什么名字?”

紫儿垂眉敛目,轻轻道,“奴婢名叫紫儿。”

“哦!”

三娘子伸出手去,任由紫儿和绿儿服侍自己起身。

待到马车上了路,紫儿前往取水,三娘子招过绿儿,黑白分明的荔枝眸凝着绿儿,“绿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儿已经是憋了很久,闻得三娘子问,忙凑到三娘子身边,“三娘子,你不知道,原来昨儿那个玉臂环是赤儿弄坏的。赤儿前一晚收起来的时候就做了手脚,第二天特意让我去取,好陷害我。紫儿发现了赤儿私下里的动作,向罗姑姑说了,罗姑姑便罚了赤儿,让紫儿代替赤儿来服侍你。”

马车一路前行,微微摇晃,绿儿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车厢中继续响起,“娘子,你说那个赤儿怎么就那么坏呢?我从没有得罪过她,若不是紫儿,这次我可不是就一直认为是我弄坏的。紫儿姐姐可真是个好人……”

三娘子默然片刻,微微翘起唇角。

如绿儿所说,紫儿确实是个伶俐异常的丫头,一路上能察觉三娘子眼角眉梢的心意,到细致的服侍,性子不同于赤儿的张扬任性,温驯稳妥,对绿儿也颇为忍让,二女私下里相处的极好。便是三娘子冷眼旁观,也挑不出她的什么不是来。

如是,一行人在官道上赶了四五日的路,离东都洛阳便也越来越近了。这一日傍晚,三娘子一行进了开封驿站。

三娘子坐在驿站上房的窗前,仰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悠悠问道,“咱们这就快要到东都了吧?”

紫儿在房中收拾三娘子的衣裳,心思重重,听见三娘子的话,忙放下手中的活,抬头笑着道,“是呢,今儿已经到潼关了,想来明儿再赶一天路,想来晚上就可以到东都了。”

就要到东都了!

是不是……自己的阿爷阿娘,就要见到了呢!?

——

晨露清稀,初升朝阳在冬天之际隐隐升起,御人吁的一声勒住了马,喊道,“东都到了!”

梁七变在马上点了点头,向着东天的朝阳抬起头来,见不远的前方,高大的城门墙上,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洛阳城便悬书在城门门楣之上。城门兵披甲戴胄,守卫着东都城的安全,无数行人车马从城门中鱼贯而过,东都一片繁盛兴旺的气象。

三娘子也坐在后面,悄悄的掀开车帘一角,从马车中打量着这座大周东都。

一轮红日从东天升起,将所有目光可及的风景都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芒。东都洛阳巍峨的城池就在这绚烂的朝阳中,如一幅恢宏画卷一样,徐徐在三娘子面前展开。

第9章 敢辞岁月久(之尚宫)

神州大地上如今做主的王朝是大周朝。

自东晋灭亡之后,中国进入混乱的南北朝时代,南北胡汉对峙,各国政权此起彼伏,交替而治,纷乱了一百余年,大周高祖史宏雄起于山西,于太原起兵,率领三十万大军入主长安,建立大周朝,国祚传承至此,已经有百年历史。

史氏出身高贵,源远流长,先祖为周文王嫡长子伯邑考。

伯邑考为周文王嫡长子,武王姬发的嫡长兄,本是周氏江山最正统的继承人。盛年而亡,留下一个遗腹子。后来,武王得了商朝的天下,大封宗室诸侯,命伯邑考遗子佚为史官,后世人称为史佚。后来,伯邑考这一脉便以史官职业为姓,时人有以官职为姓氏的做法,这一支后裔便改姓史,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渐渐隐没了凤鸣岐山的风云。

史宏为史佚嫡脉,祖父史参为北朝八柱国之一,有虎将之称。史宏为将门子弟,继承了祖父的勇猛,统一天下之后,恢复姬氏祖姓,自认为文王嫡长一脉,续姬氏周朝天祚,立周为国号,以长安为京城,是为大周高祖皇帝。高祖景元三年,秦王姬桦攻下洛阳城,立为东都,因着洛阳的重要地理位置和史上地位,历代大周皇帝都对这座城市十分重视,不时巡幸东都。

相较于西京长安的雍肃古朴,东都洛阳显然更加受它四周的平原地貌影响,开阔媚俗。如同闻名天下的洛阳牡丹一般,一片花团锦簇,大气繁华。

三娘子的马车从洛阳南门入内,沿光政大道前行,在重温坊转向西折,又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洛阳宫城便已经在望。绿儿与紫儿在这儿俱都被带下去,马车却不从南面宫大门入,转向北折,从北宫门入宫。走了一段长长的夹道,便见了一座内宫门。

进了内宫门,两个青衣小宦官抬了一架青罗檐子侯在其中,三娘子一路由着罗姑姑服侍着上了檐子,小宦官便抬起檐子,沿着苑中宫道前行。宫苑池光水色,亭台楼阁连绵,三娘子坐在檐子中,想到一会儿即将能够见到阿爷阿娘,胸膛中的心脏便跳跃的十分快,心思纷杂乱,虽面前满苑池光潋滟、亭台楼阁精美绝伦,却仿佛云烟过眼,根本没有留下一丝印记。

摄目之间,小宦官已经是抬着檐子穿过北部宫苑,来到一处殿阁之前。三十余岁的女官从殿中迎出来,一身浅绯色的衣袍,高髻逶迤,面如满月,额头点了一个翠绿色的花钿。朝梁七变盈盈笑道,“原来是梁给事回来了。梁给事,这一趟差办的怎么样呀?”

梁七变朝着她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

罗姑姑上前,朝着韩尚宫肃手行礼,恭敬道,“韩尚宫。”

韩尚宫点了点头,“既然办好差事,就回去吧。”

“是。”罗姑姑恭声应了,悄然退了下去。

韩尚宫的目光落在三娘子身上,停了一会儿,悄悄问道,“你要寻的那位小贵女,就是这位小娘子么?!”

“正是这位顾小娘子。”梁七变轻声回道,“尚宫,奴婢如今要去向叶阿监交差,这位小娘子旅途劳累,还请韩尚宫代为照料一下。”

“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就是。”韩尚宫爽朗一笑,应了下来,顿了片刻,又凑近了梁七变,低声提醒道,“这段日子宫中可不太平。达奚部的事朝堂争执不下,太皇太后和圣人围着安西都护府是否出兵的事各不相让,圣人近来火气只怕有点大呢!”

梁七变顿时悚然,拱手道,“多谢韩尚宫提醒!”

待到梁七变转身离去,韩尚宫上前,走到三娘子的檐子前,笑着开口道,“顾小娘子到我的值庐中坐坐可好?”

三娘子有礼颔首,“多谢姑姑!”

三娘子坐在值庐的罗汉榻上,悄悄的打量着这间值庐,这间屋子不过四五丈见方,波水纹织毯平丽清雅,垫着水黄绵垫罗汉漆榻玄稳舒适,东侧平头案上各式文书堆放在其上,一叠一叠的,忙碌不显凌乱,南墙窗下的玄漆小几上供养着一盆水仙,抽出长长的绿叶,清秀雅致,较驿站上房虽地方逼仄,陈设却颇精致,且也更加有人气。

帘子掀起处天光一亮,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人从帘子下进了值庐,双手交叠置于右边腹部,屈膝道,“小娘子万福。”

三娘子忙道,“起来吧。”

这小宫人年纪小小,一张圆圆的脸蛋,头上挽着一对双鬟髻,上身着白绫衫,红色的襦裙系在腋下,长长垂到脚踝。从茶鼎中挹了一碗茶羹,双手托着奉给三娘子,“娘子用些茶吧。”

三娘子接了,道,“谢谢。”

茶羹醇厚,三娘子随口啜饮,尝在口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小宫人好奇的看着三娘子,问道,“娘子是从宫外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