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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阿琐 2586 字 14天前

元曦道:“就看往后的十年里,你决定怎么过。起来吧,你也有你的尊贵,别糟蹋了。”

言至此,元曦已没什么可再说,命人传话给玄烨,要他早些回景仁宫念书,自己则带着石榴,离开宁寿宫,沿着熟悉的路,一路走向慈宁宫。

到如今,她依然宁愿绕远路,也不从乾清宫门前过,即便从今往后在那里坐的,将是她的儿子。

这是她的本分,从前是,将来也不能改变。

但物是人非,寂静无人的东西六宫,连风也变得格外冷。

走过翊坤宫,一阵风过,将宫门前的灯笼吹落,边上的小太监们赶紧上去,怕灯笼再吹过来,挡着太后的道儿。

元曦怔怔地看了眼,转回身,看向长长的宫道,她的记忆,终于点点滴滴的回来,她想起来,福临曾为了她,点亮东六宫所有路上的灯笼。

她曾经,被爱过。

“小姐?”石榴轻声道,“这里风太大,我们走吧。”

“石榴……”元曦的眼眶突然湿润,“他走了。”

慈宁宫中,玉儿从堆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看见元曦走向自己,看着她仪态端正地行礼,可是这孩子,跪下,就起不来了。

玉儿离了座椅,来搀扶元曦:“怎么了?”

“我对他说了很多狠心的话,很多……”元曦说,“他走得那么痛苦,可我却不能在他的身边,如果、如果再对他好一些,该多好……”

“你每天给他送素斋,他吃得很满足。”玉儿道,“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是你陪在他身边,福临是有福气的。”

元曦摇头,眼泪终于落下:“我对他不好,对他不好……”

“孩子。”玉儿道,“可是,他对你好吗?”

元曦怔然,凝望着玉儿,说不出话。

玉儿搀扶她起身,婆媳俩一道坐去暖炕上,她把儿媳妇的冰冷的手捂在怀里,温和地说:“福临配不上你,可他却拥有你,这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就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有你,愿意成全他顺着他,为他做素斋,填饱他的肚子。”

“太后……”元曦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眼泪到底为谁而流。

“现在的太后,是你,你该叫我太皇太后。”玉儿道,“自然,你一直不敢称我为额娘,但往后,你可以和母后皇太后一起,称我为额娘。”

元曦摇头,泣不成声:“玄烨还那么小。”

玉儿说:“其实玄烨和福临之间,并没什么父子感情,所谓的天,所谓的庇护,不过是你给玄烨编织的理想。玄烨的伤心难过,也是你想象出来的,在我看来,比起失去父亲的痛苦,玄烨更在乎你。”

元曦点头,渐渐收敛哭泣:“您说的是。”

玉儿道:“额娘不会阻拦你的悲伤和悼念,你可以哭泣,可以难受。但是要答应我,绝不能丢下玄烨,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

“是。”

“朝廷大事,有我,而往后宫里的事,也比从前简单的多。”玉儿道,“在玄烨立后成家之前,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但有一日,我的孙媳妇,你的儿媳妇们进了宫,若干年后,额娘希望你能成为好婆婆,为玄烨守护他的妻儿。”

元曦气息微弱地看着婆婆,她知道太皇太后的痛苦悲伤,该是比自己深千倍、重万倍,到底是什么,能支撑她如此冷静?

这么多年,送走一个又一个,连儿子都走在她前头,太皇太后的人生,何时才能过上真正安逸舒坦的日子?

“玄烨的路,不比福临好走,甚至更艰难。”玉儿说,“元曦,我已经没有时间来为福临落泪,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安慰你呵护你,希望你冷静下来后,能好好想想将来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话音才落,苏麻喇就进门,有大臣,等待觐见太后了。

玉儿对元曦道:“你看,我们婆媳说说贴心话的时间都没有。回去吧,你的母亲兄弟们,一定很担心你,紫禁城解禁了,他们若不忌讳,可以进宫来探望你。回去好好歇着,额娘眼下对你没别的要求,把身体保重,比什么都强。”

而这一天,元曦回到景仁宫后,小泉子便从前头打听来,说是京中传言,先帝曾另有遗诏,要立安亲王岳乐为帝。

已有人密谋行动,要逼太皇太后出面对质,几位大臣才火速进宫与太后商议对策。

小泉子紧张地说:“一旦有人逼宫,必定大乱,主子,您赶紧宣召二位舅爷,进宫商议才是。”

元曦这才意识到,时局多紧张多艰难,而她和玄烨,不过是躲在太皇太后的羽翼之下,才觉得太平无事。

可这世上,还有人能护着太皇太后吗?

“石榴,给哥哥传话。”元曦振作起来,吩咐道,“让他立刻进宫见我,还有,你们安排人手,往后日夜守护玄烨,到哪儿都跟着他,绝不要让他落单。”

第688章 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死了

紫禁城爆发天花以来,佟家人就一直记挂着元曦母子俩,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染病不治,英年早逝。

如此全家人更担心元曦,熬了一天又一天,今日终于得到消息能进宫,佟国纲很快就出现在了神武门外。

再入内宫,凄凉冷清,纵然往日进宫也不敢抬头张望,可走在路上也能明显地感受到宫闱内气氛的不同。

小泉子一路轻声说:“到今日,才见了娘娘几滴眼泪,娘娘一直不哭,怕是憋在心里,把奴才们都急坏了。”

佟国纲神情凝重,握紧拳头,闷声跟在后面。

小泉子又道:“大人,夫人们若是得闲,请常常进宫陪伴娘娘吧,巴尔娅福晋去世后,娘娘就郁郁寡欢,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说着话,已到景仁宫门外,佟国纲深吸一口气,走进门来。

只见妹妹披着银灰风衣,不饰珠钗,立于宫檐下,朝着西边凝望,她的气息安宁且平和,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痛苦。

果然,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情绪,更叫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