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装有联络器,直通驾驶位,按理说车中的声音赶车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银狮车一直往前,丝毫没有转向的意向,慕君沉下脸来,明白心中的不安成真了。
她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此时车外是敌非友,车内人焦躁不安,她试探着晃动车门,果然车门上的阵法被锁了,不过就算没被锁,她也不敢就这么打开它。
她开启车内的隔音阵法——总有人在车内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隔音阵法基本上是每辆车的标配——登录天网联络慕颜,不出所料,天网登不上,车内被干扰了,还好每辆车都有紧急联络系统,她按下了车侧的红色按钮,这个信号无法被干扰,但只能发给车主,而这辆车的车主,是把车夫借给她的吉吉。
吉吉应该不知情,慕君这么想,如果她要动手,不可能以这么显眼的方式,把自己的车借给慕君。
助理们缩在一起,惊惶可怜地看着她,解竹强装镇定,打着哆嗦安慰她们,造型师成妆坐在座椅上像只热火锅上的蚂蚁,他虽然是男人,却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慕君明白自己只能自救了,她把粉色行李箱从助理脚边推出来,在那看似小小的行李箱里翻找有用的防身工具,但她心底清楚,如果外面是修士,她做的任何努力都是无用功,凡人和修士的力量可谓天壤之别,他只需轻轻一捏就能弄死一整车人。
也许他也许不是太厉害的修士,不然他现在就可以冲进来杀死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慕君闭上眼,回忆起小楼下那小哥的举止,三层小楼,吉吉的红衣,她笑指一旁的人,那个人低着头,像所有的车夫一样,但他的腰背挺直,没错,也许就是从这里慕君就觉得不安,只是那时的她没有立刻察觉到。
还有什么?慕君反复地翻找这一小片记忆,发现一个细节,那小哥握住缰绳的时候,食指左侧有一小块痕迹,有些黑,淡淡的,好像用水洗过,但没洗干净的样子,就像——就像墨痕!
儒修!
慕君激动得差点摔倒,她再三回想那一小块痕迹,只是越想越不确定,她甚至怀疑那是她亲眼见到的,还是满怀希望假想出来的。
不过到了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知道儒修最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浩然正气”。慕君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外面那个儒修,那他无故找上无辜的自己——不管是受人之托还是收人钱财——已然打破了“修身”的铁律,从这看来,他不过是个半吊子儒修罢了。
但哪怕是半吊子儒修,想掐死他们这群凡人还是绰绰有余,她只能寄希望于吉吉收到紧急联络,或者慕颜打不通自己的天网通讯器,有所怀疑带人过来找自己,她也后悔自己没申请家族修士的保护,毕竟谁会想到帝都之中,有人会不顾“禁内斗”的规定找上自己的麻烦呢。
她脑中一边转个不停,手中也翻个不停,低等级的儒修以笔、墨、纸为武器,缺一不可,只有修炼上去才可以徒手作诗文化为攻击力,外面那个儒修应该没修炼到徒手的程度,所以她最大的机会就是趁他施法的时候污染他的纸,运气好的话会反噬也不一定。
慕君如愿以偿地找到一些化妆用料,造型师也镇定下来帮她选一些颜色鲜艳又不易褪色的颜料,他一边选一边担心地看她。
“他的目标是我,”慕君把一些颜料塞进胸前,还好她的杯够大,另一些颜料放在腰带里的口袋之中,在车内反复训练以最快的速度抽取颜料的动作,“等他停下来,你们都在车上不要出去,如果他抓住了我,应该不会管你们,到时候你们及时联络我弟弟。”
“哦,大小姐,”解竹红了眼睛,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她知道慕君被抓到会是什么后果,死是最可怕的结果,但其它也很可怕,“你带上我吧,怎么也能阻拦他一下。”
慕君一下子笑出声来,摸摸解竹的头,怜悯地说,“带上你,结果也没什么不同,反而会连累你,你们就在车上好好呆着,生死各有天命吧。”
话音刚落,车停了,慕君看向车窗外,车停在了郊外荒野,僻静空无一人。
“记住我的话,”慕君整理一下淡蓝色的连衣裙,这还是她从脱口秀上穿出来的,想着反正彩排会换衣服就没有换下来,拢了拢头发,“刷”地打开半扇车门,车门的阵法果然被解除了,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去碰腰间颜料的想法,踏出车门,顺手“碰”地关掉了。
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杨柳杂而不乱,青草野花遍地,但慕君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车驾上的车夫,他胸前破了一个小洞,一支柳枝穿透了他的心脏。
慕君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她一手隔着腰带摸着里面的颜料,一手试探性的,用裙子的衣料包住手探探他的脉搏,果然温热的皮肤下什么跳动都没有。
她有些啼笑皆非,在车厢内做了那么多针对他的举动,却发现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这人刚死去不久,杀他的人或许还在附近,她在车檐下四处张望,茂盛的树冠、绿草茵茵的草地,极目远眺,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正要放松下来,她心猛地一跳,想起一个可能性,安慰性地摸摸腰带里的颜料,她捞起裙子跳下银狮车,向前走开十来步,才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脖颈如木偶人般一节一节往身后的车顶上看。
一个男子侧躺在黑木制的车顶上,如玉般的左手枕头,黑发如丝,垂在红色外衫前,他眉眼如画,背光看过来,好像笼着一层柔光,他的眼尾染上微红,微微翘起,一笑就像星星一样在静谧的湖水里神秘地闪光。
顾卿?
不,不是顾卿。虽然容貌一样,但怎么说也和顾卿赶了几个月的路,除非他双重人格,否则绝不可能笑成这样。
不管如何,他救了自己一命,既然救了,便不大可能会杀她,慕君马上镇定下来,向他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
风声一振,他飘然而至,一张俊脸放大,进得她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侧,和冷着一张脸的顾卿不同,他斜长的丹凤眼尾微红,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妖娆,偏生他又长着一张禁欲的脸,这几种气质混合起来,构成了独特的个人气质。
“你是百年来不世出的歌修天才?”他的声音清冽,声线与顾卿相似,但他话尾拖长有些沙哑,好像有钩子一样,便又多了几分不同。
回想起慕吟的遭遇,慕君知道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我想,你说的是新世纪以来不世出的歌修天才。”
新世纪是从人类踏上逃亡的宇宙飞船开始算起,飞船曾经过虫洞、黑洞等地区,极难计算时间,所以人们都用新世纪这个名词来称呼,而从飞船降临新地球,人类繁衍生息算起,由于几次文明险些断绝,人们推测新地球文明存在的时间大概在五百年至九百年,大家没能推算出确切的时间点,也只好称为“几百年”。
红衣顾卿——慕君索性这么称呼——凑得足够近,近到她能观察到他漆黑的瞳孔一缩,虽然脸色不变,但她知道,这是惊讶的表现。
看来命保住了。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有所求就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红衣顾卿满意地勾起唇角,笑眯了双眼,如画的眉眼顿时生动许多,“好好修炼!”
然后他袖子往后一卷,面对着她平平地移了百米,然后转身划过一条优美的红色弧线,飞走了。
飞走了。
走了。
了。
慕君:卧槽这是哪来的剧本!
白费我如临大敌的功夫了!
第37章 动怒
慕君的平安归来让慕家人都松了口气。
当吉吉收到紧急联络的信号,她马上明白一定是出事了,助理还劝她把这事压下来免得影响吉吉脱口秀的声誉,直接被她当场解雇。她一边动用关系联络慕颜,一边寻找车夫的家人,意料之中的,她在男卫生间反锁的格子后找到了死去已久的真车夫。
慕颜收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信,但当他拨打慕君的联络器发现无法联系上后,原本最该惊慌失措的他只慌乱了那么几秒,就开始冷静地部署急救计划,慕阑珊的人被他支使得团团转,而慕家长老会收到慕君失联的消息后,风平浪静一百多年的慕家已经按捺不住要爆发了。
“查!”大长老面色暗沉如水,从牙缝里迸出这个字。
针对慕君,就是针对他们慕家几百年来最出众的天才,这是对整个慕家的挑衅,而且是最高级别的挑衅,如果慕君有所不测,慕家拼尽全力也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庞然大物般的慕家如最精密的仪器,在大长老的命令下“嘎吱嘎吱”高效地转动齿轮,一个个消息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如小溪般汇聚成洪流,被相关人士分为机要、重要、紧急、普通四个级别,慕家养的信息分析人士敏感地从这些消息中提取和慕君相关的信息,经过总结后一层一层上报,秘书们再从这些结果中筛选出最有可能的推测。
慕家能在几百年间屹立不倒,自有其底蕴和台面下的手段,这么一个大家族倾力查一件事,其效率和效果都是杠杠的,在慕颜找到慕君之前,他们就已经得出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