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五六岁的宴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就这么让小爹将话给搪塞了过去。
到了如今,宴夏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生父的名字,他叫做闻北云, 五道洛书宫之主闻北云。
“我爹……他是什么样的?”宴夏靠坐在墙角边,抬头问着四象图道。
四象图在空中晃了一晃, 朝着宴夏靠近了些道:“不就是我这样子?”
画卷上的人理了理衣衫,虽是水墨作画,但神态却与真人无异,英挺俊秀雅韵无双。然而这画纵然再真实,却依旧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宴夏摇头低声道:“我是想问,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北云啊。”四象图陷入回忆之中,不由轻“嗤”了一声道,“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
这个答案出乎了宴夏的预料,她想过那人会像大爹爹一样沉静内敛,或是如明倾公子一般温柔含蓄,却没有想到她所得到的,却是一个全然不同的答案。
四象图看出了宴夏的不解,画卷上的人现出了几分烦躁来,又道:“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都不在了还问他做什么。”
宴夏与之对视道:“你为什么会是他的模样?”
四象图哑然片刻,转而笑到:“我还能是别的模样。”
宴夏一怔。
就在她这一怔之间,四象图上墨色交融,画中之人形貌忽变,竟是缓缓地描摹成了明倾的模样。
画中的“明倾”带着平日绝不会出现在脸上的轻佻笑意,冲着宴夏眨了眨眼,活像个风流人间的纨绔大少爷:“这个样子怎么样?”
纵然明知是四象图在用明倾的姿态说话,但面对着明倾那张熟悉的面容,宴夏心中仍是难以平复。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发起烫来,心底轰地一炸,忍不住一把将那画卷扑倒下来背对着按在墙上,“不……不可以用这个样子!”
她又怕见到画像上的“明倾”,又怕将角落处睡着的真正的明倾吵醒,于是不敢大声说话,却也不敢松手,只得喃喃地不住在四象图身旁说着。
四象图被摁在墙上,挣扎片刻未果后终于闷声道:“你先把我放开行不行?”
宴夏缓缓松手,还在松手之际小心看了一眼,待发觉四象图上的画已经从明倾变回了闻北云的模样,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
然而宴夏的这番反应,却让四象图一眼看出了端倪,待等到宴夏完全松手之后,它才瞥了明倾一眼,若有所思地压低了声音道:“你喜欢那家伙对不对?”
宴夏红着脸慌乱间作势又要把它摁回墙上,四象图早有防备,连忙晃了晃身道:“别别别!我不告诉他!”
宴夏止了动作,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在欲盖弥彰,她捂着脸没什么说服力的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四象图当然没将宴夏这句微弱的挣扎当真,它在静默中盯了明倾片刻,随即又笑了起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让我变成他的样子?”微微一顿,四象图小声又道:“我什么样子都可以变。”
宴夏自然不能答应,她摇头正要阻止对方,四象图已经再次道:“想不想看他喝醉的样子?穿女装的样子?或者……没穿衣服的样子?”
宴夏动作不由自主僵了一瞬:“……”
她很想知道她爹当年教四象图到底都教了些什么。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另一方沉沉睡着的人眼睫微动,睁开了眸子。
宴夏与四象图打闹间瞥见了醒来的明倾,动作当即一顿,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没有听见刚才四象图所说的那些话,她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忍不住往后挪了两步,背过手像是个犯了错的模样心虚道:“明倾公子?”
“……”刚一醒来就听到这般言语的明倾。
好在他很快眨了眨眼,很快给了宴夏一个让人安心的柔和笑意。
宴夏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认为明倾定是没有听见那话,否则也不会笑得这般平静。她很快放弃了与四象图之间的对话,转而来到明倾身旁小声问道:“明倾公子你醒了?你有没有好一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已经好多了。”明倾摇头安抚着宴夏,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四象图之上。
好在四象图上如今还是闻北云的画像。
没有再去想方才的事情,宴夏扶着明倾起身,这才发觉对方的身体状况果然如他所说已经好了许多,若非他的衣襟还染着些许昨夜留下的血迹,宴夏根本无法相信昨夜里明倾曾经病成那般虚弱模样。
宴夏心中微微困惑,明倾却随之问道:“玄阳派众人怎么样了?”
“还在外面,应该在等着天亮大家一起出发离开,只是这山洞里面看不到天色,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宴夏连忙应道。
明倾往石室外看去一眼,隔着石门与长长的山洞甬道自然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他却好似心中明了一般,很快道:“天快亮了。”
天亮了,那也意味着分别的时候就要到了。
宴夏心有所想,犹豫片刻才道:“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明倾含笑回望宴夏,以眼神示意对方。
宴夏抿唇问道:“明倾公子为什么会正好出现在这里?”
就像是早有预料,所以出现在这里,在众人最需要相助的时候出现,将他们自危难中救出,带他们找到这处所在。
问出了这番疑惑,宴夏难得的鼓起勇气直视明倾,似要听明倾认真的回应。明倾也没有回避宴夏的问题,他微微垂眸,轻声答道:“我是要赶去东边长善庄见一位朋友,所以正好途经此地。”
明倾的答案让宴夏目光微黯,她低下头没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失落,只是紧拽着衣袖,在心底里面觉得有几分懊恼。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样的巧合不算是巧合,为什么会在心里面有一点点的期盼,觉得对方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出现在这里。
她收拾起心情,想要再说些什么将刚才说出去的话再圆回来,然而她刚刚抬眸,还未开口,便听得明倾又道:“从北砚庄去往东边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秋河而行绕过明宁山,还有一条便是穿过这座山谷。”明倾的话让宴夏骤然抬眸,明倾迎着宴夏的目光,轻声说出了缘由道:“我猜你们会从这里经过,后来证明我果然没有猜错。”
听见明倾说完这话之后,宴夏依然紧紧盯着对方,像是怕错过他任何一眼的笑意,她神色犹自平静,心中却已犹如鼓擂,那声音在一遍遍告诉她,这不是巧合,明倾公子是为了她来的,或者就算不是全然为了她,也必然有她那一份的缘由。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便让她再难平复下来,正如昨夜那符咒的微光与石室的静谧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如今这距离随着明倾的一句话,似乎又近了些,那是她从前难以想象的距离。
那道原本模糊的身影,原本无法看透无法了解的人,似乎也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宴夏觉得明倾这句话就像是南河镇陈家铺子做的那块蜜糕,她心下细品,尝过之后渐渐品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
“此间出去再过不久就到延城了,我也不便再与你们同行了。”明倾很清楚自己对玄阳派众弟子的影响,也知道越往东行去,所会遇见的中原正道人士也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