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丫鬟的回禀声落下,傅沅见着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
很快,身着一身湖绿色绣花褙子的大夫人张氏就从门外进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说话的时候,眼睛貌似无意朝傅珍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老太太见着她请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你不必日日都过来请安,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是,媳妇晓得的。”张氏说着,就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朝坐在那里的傅珍看了一眼,带了几分诧异道:“珍丫头不是病着吗?这外头天冷,怎么也出来了?”
张氏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的视线都朝傅珍看去。
还是老太太开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对着张氏道:“她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兴许是体质不适合吃之前的药,我琢磨着是不是换个大夫进府里瞧瞧,之前那姚娘子医术倒是不错,又给惯常给姑娘家瞧病的。”
自打傅娅有了身孕,老太太对张氏这个儿媳是愈发的看重了几分,也更给她几分脸面。
张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屑来,却又很快就掩饰下去。
“瞧我,这些日子忙活着也没空亲眼去看看珍丫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伯母的怠慢了她呢。”
张氏话中带刺儿,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听了出来,更何况是几个姑娘们呢,只是碍着老太太在,没好表现出来罢了。
之前,张氏虽不大待见傅珍,可哪里会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五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张氏嫌弃。
傅珍听着这话,察觉到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一股气翻腾上来,脸竟憋得通红,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等到好转了些,才直起身来,看了张氏一眼,道:“大伯母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我这府里的姑娘还不能请个大夫瞧病了?”
傅珍心中又气又怒,连带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既气自己不中用,又气府里的人一个个不顾亲情都欺负她。若是母亲没有出事,她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这般想着,傅珍伸手指着坐在身旁的傅沅,质问道:“难道她要嫁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你们就一个个巴结讨好她,我如今这样的地步,就恨不得我立马就死了,眼不见为净。”
傅珍说完,嗤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对,我也知道我命薄无福,不像是四姐姐,能得了皇上亲赏的及笄礼,可你们这些人也别以为她嫁到南阳王府就会风风光光的,毕竟,大姐姐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傅珍的一番话,既诅咒了傅沅,又牵扯上了宫里头的傅娅,她的话音刚落,张氏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铁青,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扶了扶身子道:“老太太,您听听她说的这些话,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我这当母亲的心里......”张氏说着,一手捂着心口,差点儿就要气晕过去。
事关傅娅,老太太如何能不动怒,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傅珍身上砸过来。
傅珍躲闪不及,一盏滚烫的茶水就洒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孽障,你大姐姐身为东宫侧妃,怀的是皇家的子嗣,也是你能议论的?”
老太太向来最喜欢傅娅,如今虽然太子眼疾未愈,可只要皇上一日不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傅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尊贵无比的,哪里能让人随意说出这些话来。
更别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听傅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无异于是在她的心上戳了一刀,也叫大太太张氏失了脸面,她如何能容得下。
“卫嬷嬷,给我掌她的嘴,教教她姑娘家的规矩。”老太太看了身旁的卫嬷嬷一眼,冷声吩咐道。
卫嬷嬷应了一声,就走上前来。
早有两个婆子将傅珍按着跪在了地上,傅珍用力挣扎却又挣扎不开,眼见着卫嬷嬷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抬起了手。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傅珍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嘴角立时就渗出血来。
卫嬷嬷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深谙这些责罚人的窍门,怎么能将人打得狠些,又叫人失了面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卫嬷嬷一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了手,此时,傅珍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头发也凌乱了,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罢了,念在你还在病中,我就只当你是病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对着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她跟前儿那个叫代梅的丫头进来,扶她主子回自个儿院里去。”
下头的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领着丫鬟代梅从外头进来。
代梅方才在外头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心里早是着急万分,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出半分来,一直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在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见着她这副稳重的样子,就多打量了她几分。
这府里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打黎氏去后,涟漪院里还肯尽心的也就这丫头一个了。
老太太收回视线,对着她道:“你家主子病糊涂了,带她回房里去吧。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病,别出来了。”
老太太几句话,就叫代梅变了脸色,她朝自家姑娘看去,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红肿不堪,格外狼狈,心中一时骇然,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大太太一来,自家姑娘就受了老太太责罚,代梅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心中有些后悔劝了自家姑娘来求老太太。
她还以为不过是换个大夫诊病的事情,大太太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代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上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本就在病中身子骨格外弱些,如今受了这样的责罚,自然更愈发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代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脚下虚浮,一步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很慢,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和张氏一眼,眼睛里骤然露出一丝决然来,停顿了一秒,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氏才忍不住道:“老太太,这珍丫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当初黎氏也不知怎么教她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看了她一眼,“行了,黎氏已经去了,你也不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