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严将她带到哲学系主任办公室,关了门,坐到桌后,看着她道:“唐施,我们谈谈。”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语气,虽语调平静,却风雨欲来,不怒自威。
唐施规规矩矩坐好,对祁白严的敬畏之心一下子达到顶峰,连偷瞟也不敢,低着头,像是等着老师教训的学生。
“出事了为什么不对我讲?”
唐施桌下的手指搅在一起,“您在国外参加研讨会,我怕您分心。”
“如果我全程不知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唐施想了想,咬唇道:“……就、就这样吧。总归有其他出路。”
“不承认抄袭但是也不反抗?等着停职,然后不在大学教书,找一些其他事情做?”
祁白严猜得分毫不差。
“嗯。”唐施抬头看了祁白严一眼,发现祁白严沉沉看着她,低下头去,解释道,“我找不出证据了,这个抄袭罪名是翻不了了。但我不会承认。研究元曲是我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非要别人怎样喜欢,我随便找一个工作,工作之余,总还有时间研究元曲的。能当大学老师和学者,是最好的;当不了,也没多大事。”
纯净如稚子,世事天真。既是唐施的好,也是唐施的坏。唐父唐母将她养得太好,不爱争,不恶人,坚韧而柔软,古典而娴静,这样的唐施,只能待在学校里。
但学校也不是那么好待的。
祁白严听完解释不做评,问道:“为什么找不出证据?”
“卡洛斯不见我,褚陈联系不上,出版方也不接电话……”
“唐施。”祁白严打断她,“这是他们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唐施惴惴地看着他。
“卡洛斯不见你,不接电话不看短信不回邮件,他都可以这样做,因为这件事不是他的事情,是你的事情。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你下一步该做的,是立刻办理手续去美国见他。”
“褚陈联系不上的时候,你应该去x大官网,找到中文系的联系电话,打给他们,在职老师的去向学校一定知道。除此之外,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找到他,但你只是打了电话。”
“最重要的一点——”祁白严道,“你不应该想当然的认为卡洛斯论文的送审时间一定比你早,而让判定书上写的抄袭证据是卡洛斯的论文比你早发表一个星期。”
唐施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半晌,祁白严换了更为平和的语气:“这种事你头一次遇到,自然会有诸多不知道。我说这些,虽责备,亦是想让你印象深刻些,往后遇到更难的事,可以更好面对。”
唐施难过的点点头。
这是祁白严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同她讲话,唐施难过得快要掉眼泪了。但祁白严的话唐施每一句都听在心里,收获良多。
等唐施终于缓过劲儿来不想哭的时候,她轻声道:“我这次很多都做的不好,虽然看着在奔波劳累,实则什么都没做到点上。想来内心里应该是一直在找退路,早就对自己没了信心。要不是您,我可能连复核也不会申请。以后不会了,您不要生气。”
祁白严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嗯,我明白的。”唐施冲他一笑,内心满满都是感激。
“那好,我们现在说另一件事。”祁白严看着她的笑容,恍了一下神。
“什、什么事?”唐施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她还做过什么需要被教训的事吗?什么事?什么事?内心慌作一团。
“谈恋爱的事。”
唐施瞪着他,更是慌张。恋、恋爱怎么了?她和祁白严吗?
“现在我以男朋友的身份问你,研讨会重要还是你重要?”祁白严看着她道,“你出了事,不想告诉祁主任,怕他分心,但祁主任也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告诉你男朋友吗?”
唐施的脸一下子爆红。就是因为祁主任是男朋友,所以才怕他分心呀;祁主任要是不是她男朋友,为什么要怕他分心?唐施心里有一小群反抗因子不服气得很,却抵不过大部队因子全都被祁白严的问句“研讨会重要还是你重要”羞红了脸。
在别人嘴里或许这是一个反问句,但在祁白严嘴里就是一个疑问句,冲着唐施来的,非要唐施回答不可的疑问句。
“所以,研讨会重要还是你重要?”祁白严又问了一遍。
唐施心里又羞又恼——又来了,祁白严在这方面的问句常常让她十分羞耻,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不想回答“研讨会重要”,又不能恬不知耻说自己重要,羞死个人!
祁白严起身,走到她旁边,两个人眼光触在一起,祁白严认真看着她,唐施撇开脸去,声音细若蚊蝇:“……我重要。”话一出口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
祁白严笑了一下,亲亲她额头,“知道你重要就好。”
唐施心里冒出许多幸福泡泡。
“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为什么到现在都对我用敬称?”祁白严道,“你是把我当长辈还是男朋友?”
唐施回答不出来。
诚然,祁白严现在是她男朋友。但她又把他当做神祇来敬畏他。一边爱慕着,一边崇敬着。她做不来对他“你”来“你”去,好像这样就是不敬的。
“或者,我很老?”
“不不不——”唐施急忙否定,“您不老!”
沉默。
不自觉间唐施又用了敬语。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