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说错了,岂不是更惹人嗤笑?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怎么会贪上这样厚此薄彼的先生,若是顾娘子还在,她又怎么会屡屡吃亏?
黎月澄心里恼怒,面上却强自忍着,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道:“这是我随心之作,并没有什么主题。”
曲先生就板了脸教训道:“插花并不是简单的花材组合,除了要造型优美,赏心悦目之外,更重要的是借花喻人,以花言志,舒展心怀,人花合一,否则便是虚有图表却无内涵的绣花枕头。”
曲先生的声音非常的严格:“这个道理在我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今天当着太夫人、世子殿下的面再说一次,澄姑娘可要记住了,免得别人说我没教好。”
什么没教好,她根本就只交纪清漪跟陈宝灵,连教没有教过教自己!
黎月澄气得直哆嗦,却忍气吞声道:“多谢先生教诲,月澄记住了。”
本来她做的插花比陈宝灵做的漂亮的,却因为曲先生这一问,她没错也有错了,只能沦为虚有图表没有内涵的末等作品。
众人又去看纪清漪做的插花。
豆绿色的花瓶与青翠欲滴的竹枝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是花瓶,哪是竹子。又辅以比竹子颜色更绿的扁竹兰叶,一眼望去虽然都是绿色,却因为颜色浓度不同而形成美妙的层次感。
在最前面摆放了两朵红艳艳的红掌花,巴掌大的花朵被修剪的只有平时的一半大小,好像两颗火红的心。
“大小姐与澄姑娘选的是可以装水的花盘,纪表小姐却选了花瓶,又用竹子做主枝,是怎么想的呢?”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夏季炎热,能有凉风习习,便是人间美事。”纪清漪不急不躁,缓缓道来:“风过竹虽是无意,只要认真体会便能感悟真心。”
“甚好,甚好!”曲先生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竹之潇洒飘逸,扁竹兰的生机勃勃,红掌花两朵做心,别具一格,匠心独运,又将自己的情感巧妙地倾注到作品之中,堪为佳作。”
徐令琛也起身道:“不想纪小姐竟然于插花方面有如此天分,看来今年芳华女子学院又要多一位插花高徒了。”
太夫人闻言眼睛就是一亮:“殿下此言当真吗?”
因南康郡主性子泼辣又树敌无数,连带着陈宝灵陈家女孩儿的品性都被人怀疑,太夫人一直希望平阳侯府能培养出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孩子走出去给众人瞧一瞧。
纪清漪插花做的很好,人长得很漂亮,太夫人越发觉得她比黎月澄、陈宝灵更适合做陈家的代言人。
但这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纪清漪只是跟黎月澄、陈宝灵比而已,她已经多年没有教养女孩儿了,对于外面的情况不如从前那般敏感。
徐令琛的话给了她非常大的信心。
“当然是真的,纪小姐的这个作品立意新颖,独具匠心,的确是上乘之作。就以她的年纪、阅历来说,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徐令琛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符合心意的插花了,不知纪小姐能否割爱,将此插花送给我呢?”
当然不行!
纪清漪很想脱口而出拒绝徐令琛,可看到太夫人那一脸欣慰鼓励的样子,话到嘴边就改了口:“能得殿下赏识,清漪深感荣幸。作品拙劣,不敢污殿下耳目。”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知情识趣,就该就此放手才是。
“纪小姐何必过谦,这插花我非常喜欢。”徐令琛云淡风轻道:“我今日来,一则是给清泰送轮椅,二则是请纪小姐去帮我看看那盆兰花怎么突然枯萎了,没想到还收获了这般高雅的插花作品,实在是意外之喜。”
给清泰送轮椅!
纪清漪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他说他今天来是为了给清泰送轮椅。
他没有食言,没有因为她而迁怒清泰,他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了。
她还以为他生气,还以为因为她的原因要让清泰失望了。
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今天亲自送了轮椅过来。
可她却小人之心,之前那样揣度他……
惊喜、高兴、愧疚……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纪清漪一时间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直到杜嬷嬷推着清泰进来,他声音响亮地喊她“姐姐”,她才反应过来。
“姐姐,你看,这轮椅好漂亮。”清泰黑葡萄一般的圆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世子哥哥说到做到,不会骗我的。”
陈宝灵夸张地叫道:“哇!上次见还非常普通呢,不过上了几种颜色,轮椅就变得这么漂亮精致了。哇,竟然是玉石的坐垫与靠背,这个杆子可以用来撑伞,这前面的挡板可以翻过来当桌子用,比上次添了好多功能,真好……”
陈宝灵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一脸的羡慕。
众人被她的样子逗乐,正想说她,她却突然推着清泰在花厅转圈圈,直把众人惊得魂飞天外。
杜嬷嬷更是追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叫:“大小姐,慢点,慢点,当心吓着表少爷。”
纪清泰向来安静,却在被陈宝灵逗得哈哈大笑:“宝灵姐姐,快一些,再快一些。”
两人嘻嘻哈哈,像两只快乐的小鸟。
陈宝灵玩了好一会,方意犹未尽地跑过来对徐令琛道:“琛表哥,你能跟那个岳师傅说,让他帮我也做一个吗?”
“胡说八道!”不待徐令琛回答,太夫人就拉了脸道:“你想要也可以,让我先打断你的腿。”
陈宝灵摸着鼻子嘟哝道:“我就是说说而已。”
徐令琛就站起来告辞:“纪小姐今天方便吗?那盆兰花突然枯萎,我怕再耽搁几天就回天乏术了。”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纪清漪就急了:“怎么会突然枯萎呢?是没有浇水吗?是放在外面太阳晒得太厉害了吗?是不是挪了花盆了?”
那是她亲手从山谷中挖回来的兰花,是她亲自浇水施肥日日照顾的兰花,他二话不说就抢了去。当初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照顾的吗?不是说会用心灌溉的吗?怎么现在花都枯萎了才发现,早怎么不来告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