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晓晨出刀,刀光似碎雪。
孟继良迎击,老辣地将刀一横,将阎晓晨逼出小院。
林菁施施然地走进了小屋。
屋子里布置得很干净,摆设都是朴实的竹制家具,苏曼端坐在案几后,她穿着一袭白衣,脸上薄施粉黛,长发披散,只在脑后用丝绦束起,素净得令人诧异。
可……现在的她却比之前绫罗绸缎、艳光四射的时候更美了。
就连那细微的衰老痕迹,都令她更动人。
苏曼抬袖舀了一盏煮好的茶,放在身前,说道:“林将军光临寒舍,只有素茶一盏招待,希望您不要介意。”
林菁坐了下来,她看了那茶盏一眼,却并不饮。
苏曼又给自己舀了一盏,当着她的面喝下去,然后道:“没有毒。”
“我不会吃敌人的食物,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苏曼垂眸一笑:“那还真是遗憾,这一杯的确有毒,可惜没能毒死林将军。”她将林菁身前的茶倒在旁边的花盆中,几乎是在泥土将茶水完全吸收的同时,里面的花也随之枯萎腐烂。
林菁沉声道:“收起你的手段,现在长安大乱,‘长夜’元气大伤,李茂、李祯、崔州文、杜显明、王柬之……这些人都已经伏法,你的目的达到了,也该说出原因了。”
“他们伏法是应该的……可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呢?”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不会让太子看到李茂被害的那一幕。”
“也许是我兴之所至,突发奇想,就算我不让他看到,太子也会认为是李祯动的手。”
“亲眼所见跟推测是两回事,正是因为他亲眼所见父亲被害,才会毫不犹豫地跟王柬之合作,成为你手中的刀。”
苏曼低声笑起来,她的声音很好听,低柔靡丽,笑过之后才道:“林将军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我们不是死敌,或许能成为朋友。”
林菁从袖口取出几张画,扣在手掌下对苏曼道:“你派阎晓晨去杀死锦琛,但你一定没想到,不能说话不会写字的锦琛留下了画作为遗书,所以你别想欺骗我,若你与锦琛的画对不上的话,我想我会选择相信死人。”
“好好好,别动气。”苏曼伸手支起窗户,托腮看着窗外正在打斗的阎晓晨和孟继良,然后漫不经心地道,“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十三岁的时候说起吧,那年春天,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叫崔州文。”
“……你在进宫前就是‘长夜’的人了?”林菁惊讶地道。
苏曼像是没听见林菁的话,她的眼瞳变得朦胧起来,像是水雾中重叠的远山,缥缈而不可寻。
苏曼从小便长得好看,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美得也越来越不可收拾,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对这种人间绝色难以忘怀,皆说苏家女有倾国倾城之貌,所以苏曼早有艳名,她十三岁时正逢隋帝选秀,几乎已板上钉钉,与姐姐苏柔要一同进宫。
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她打着伞,去庙里上香。
知客僧带她进了一片竹林,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也撑着一把伞,在那里静静地等她。
那时候,崔州文还不是“主公”,苏曼也不是妖妃。
因为父亲卷入一场十分严重的官司中,崔州文暗暗将此事摆平,并以救世主的姿态进入了苏曼的生活。
她那时候多么仰慕他。
崔家嫡子,气质风华,对她又那样温柔体贴,只可惜她是要选秀进宫,从此侍奉君王的人,苏曼常常暗自垂泪,但为了家人,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今天本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她依偎在崔州文怀中,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青年温柔地哄着她:“其实,若曼娘想与我长相厮守,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苏曼泪眼朦胧地问道。
“隋帝昏聩无道,暴戾非常,只要我们推翻隋帝的统治,我便能名正言顺地娶你过门。”
苏曼的身体一僵,她问道:“那么,崔郎想要我怎么做?”
“等你进了宫,自然会有人为你打点一切,平铺青云之路,助你得到隋帝的宠爱,到时候我会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她一下子挣脱了崔州文的怀抱。
苏曼年纪小,但她并不傻。
非但不傻,其实她非常聪明,莫说崔州文以为她年纪小便看轻她,将计划和盘托出,就算他遮遮掩掩,只要说出目的,苏曼便会起疑心。
父亲一生谨小慎微,怎么会突然卷进那一场官司中?
而崔州文出现的时机又太过巧合,他温情脉脉,一心讨好一个小官的女儿,当真是因为她的美色?还是别有居心?
“崔郎……我……”她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我只是一个小娘子,不想做那么危险的事,进了宫是否受宠不重要,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
崔州文笑了,他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有些轻佻地道:“曼娘,你长成这个样子,以为还能平平淡淡过一生吗?”
“可我更不想去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坏人,”苏曼有些生气地道,“褒姒妲己之流,魅惑君王,遗臭万年,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州文叹了一口气道:“这就麻烦了……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发簪,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苏曼当时便浑身哆嗦了起来,那发簪是她母亲的。
崔州文用她全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让她成为“长夜”的棋子,去侍奉隋帝。
却没人想到,她会爱上那位史上著名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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