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四个役力不够吗?你就不能等等吗?你现在缺这么个劳力吗?你居然还让他住在你的帐篷里!我要给阿耶写信!”
林菁鼓掌:“你这告状的方式真特别,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你阿耶能管得了我的错觉?”
“我给你姑姑写信!给你兄长写信!”
“他们会很高兴有人伺候我的。”
“我不会同意的!林菁,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你这是拿营寨的安全去赌!”
林菁没给他留面子,直接道:“多新鲜呐, 大昭哪个军营没有间谍,只要不能保证里面的兵全都是拿了军贴的府兵, 就得做好情报泄露的准备。迄今为止,你连皇帝安插的百骑司都找不出来, 更别提其他世家的间谍了, 看看崔缇的反应,就知道人家的情报网比军部正经的斥候要厉害多了,哦对了,在幽州大营的时候, 突厥人连营寨里有几个后勤兵都一清二楚,这又怎么说?难道因为害怕间谍, 就不下达军令、不打仗了?难道因为害怕间谍, 就连人都不敢救了吗?”
“你这是虱子多了不痒了是吧?”裴景行冷笑道,“我还想眼不见心净呢!”
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如果他是间谍, 我们就有用反间计的机会,而且如果别人想插间谍出来, 以有心算无心,你防不胜防,还不如留下一个容易提防的;如果他不是间谍,我就有了一个听话的奴隶,有什么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裴景行就像个从头炸到脚的炮仗,已经快把帐篷顶掀了。
林菁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不停来回走的裴景行。
他惊愕地看着她。
“你信过我那么多次,除了第一次,我哪次坑过你?”
“可这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坑我。”裴景行的智商意外地在线。
林菁安抚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算我要坑你,也得等我找好下家啊。”
裴景行给她气笑了,怒道:“林菁,你就不能不坑我吗?给我一颗安心丸吃会死啊?”
林菁故意气他,好顺理成章地给裴景行顺毛,柔声道:“我跟你坦白说吧,既然人是我救的,就不想眼睁睁看他再死一回,我……”她摊开另一只手给他看,“我这双手杀了太多人了,只想活这么一个。”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她有时候睡不着,脑子里会不停闪回那些被她砍杀的人脸,狰狞的、悲伤的、恐惧的、呆滞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负的人命越来越多,如有实质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当她发现自己从雪里扒拉出的是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要救活他。
在守着人的时候,她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不觉得累,不觉得烦,她甚至做好了一切打算,求爷爷告奶奶也好,得让这人能继续活下来。
这是她亲手挽救的生命啊。
没想到,睁开眼睛的是一个突厥小崽子。
她杀了那么多突厥人,却救了一个突厥少年,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怪圈,让她再次正视自己手上沾满的血腥。
岚讲述的身世,她并不在意,谎话说多了的人,已很难去信任别人。
但是他年纪实在太小了,有那么一瞬,林菁是真的想狠心下手,灭了这让人心烦的小东西,可最后还是松了手。
她愿意给岚一个机会。
不仅是因为年龄,也是因为她听到自己内心在疯狂叫嚣着,那是压不下去的渴求,是在尸山血海里唯一捧出的慈悲之心。
就活这一个,就任性这一次吧。
若是这孩子真的背叛了她,就算永堕黑暗也不再挣扎。
她看着裴景行,用眼神求他。
裴景行根本受不了被她这样看,心头突突地一阵乱跳,他扭过头去,无奈地捂住半边脸,丧气地道:“就当……养条狗吧。”
岚毕竟是人,他随了林菁的姓,被林菁按在水桶里洗去了身上的虱子,又换上她在甘州买了两套新衣服,收拾整齐了之后,居然也是个赏心悦目的小家伙,前提是 忽略他比其他人高壮的身架。林菁过得也比以前充实,她现在每天闲下来,要教林岚说汉人的语言,还会教他一些基本的江湖把式。
林菁的单人帐篷住一个人还好,一旦多了一个人就变得异常逼仄,林岚的床铺离林菁的很近,靠近门口,因为地方不够大,他睡觉还得蜷着腿。
但林菁可以看出林岚对现状非常满意,他在继父家睡的地方比这糟糕多了,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实在强横,恐怕早就被磋磨死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林岚的身份,他们只当是林菁救回来的小兄弟,态度和蔼友善,潘良看他总是不够吃,有时候还会多给他舀上一勺饭。
林岚的口粮,自然是从林菁的份例里扣,她不得不又买了些粮来补上。
……养一个人,真的没那么简单。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除夕。
军营里本没有过年的气氛,但裴景行把战后的余兴节目——调选擂台放在这一天举办,大家都去看热闹,据说擂台拼完之后,还有羊肉汤和蒸饼发放。
林菁之前也觉得自己会依靠调选擂台进骑兵营,谁能想到风水转得这样快,可见太早计划只能给自己徒增烦恼。她窝在帐篷里,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些字让林岚去认,然后自己撮了几座土包,把那五面五色令旗拿出来,推演阵型消磨时间。
天色将暗的时候,突然有人传她去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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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府的下人恭谨地道:“上次一别,夫人对女英雄十分惦念,期盼能与女英雄一同守岁。”
裴景行还纳闷地问林菁:“这韦夫人怎么对你这么热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菁一哂:“投缘吧,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请。”
林菁上了韦府的马车,她知道韦胥还会找她,自己避不过,还不如看看这水是深是浅。
一到韦府,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韦府虽然随处可见过年的布置,却并没有过年的气氛。按理说一州刺史,韦胥不缺人不缺钱,这时候应该大桌小桌喜气洋洋地摆一整厅,把伶人召进来,唱起热热闹闹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