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
“我知道你也想为他们报仇,可你走错方向了。你想往上爬,想查出事情的真相,可你想过没有,到那时候,你身边已有无数追随者,你像你父亲一样德高望重, 你的属下在军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找到了自己的仇人,还能放手一搏吗?你还有勇气吗?”韦胥知道林菁已快到极限,他话头一 转,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时无法做出判断,我也不可能在你还未加入我们的情况下,告诉你全盘计划和组织情况,你大可以考虑几 日,我的底线,不求你加入,但求你不要干涉我们的事,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帮你,毕竟你是林元帅的女儿,如果能看到他的后人在战场大放异彩,我们亦 老怀甚慰。”
林菁失魂落魄地出了林府。
门口裴景行的马车已经不在了,他被灌醉后,想必已经被接回了大营。
韦府的门房递给她一把伞,她拒绝了。韦府的一切都让她害怕。
外面已是深夜,林菁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星灯火下,雪泛着晶莹的光,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怕真的踩到了雪下可能埋着的草。
心要有多柔软,才会注意到这些?
她的脸又湿又凉,不知什么时候流的泪,挂了满脸泪痕。
雪越下越大,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最后终于累了,随便找了一处墙根坐下来,却没想到屋子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然后她便听见有女人小声地哄着,温柔地哼唱起了歌谣。
明明是陌生的曲调,明明是陌生的江南方言,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听得泪流不止。
“我也有阿娘阿耶疼过……我也想……”
也想被温柔的对待,在难过的时候,有人也为她唱一支这样的歌。
她想家,想阿兄,想姑姑……想阿娘想阿耶,哪怕他们只是两个冰冷的牌位,也证明她曾拥有过。
只是不记得了。
只是她不争气,不记得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浑然感觉不到冷,甚至在对亲人的想念之中,还感觉到了温暖。
直到她感觉雪不再往脖子里灌,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靴。
霍九披着一件黑貂大氅,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垂眸看着她。
“真没想到,如果我不来,明早的甘州城,大概会迎来一具冻死的女尸。”
林菁看到他的一瞬间,又想立起铠甲,甚至还想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方显得她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女中豪杰”。
可当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扯住了霍九的衣领,想做点什么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溃千里。
那是一种渴望。
她低低地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一个潜在的优质情报买主和卖主,如果真的死在沙场,我会为你敬一杯酒,但如果是平白无故冻死,我会觉得自己眼瞎。”他说得冷静而客观。
林菁笑了笑,她放下他的衣领,转而伸出手。
“对不起,腿冻僵了,烦劳你背我一程吧,以后,我会用情报来偿还的。”
霍九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算了算她从韦府出来到现在的时间,这腿能走路才是奇怪,于是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又把伞交给她,转身蹲了下来。
“上来。”
她的腿动一动就如针扎,咬着牙伏在霍九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霍九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很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动作,他道:“你还真是不客气……丑话说在前面,我再怎么喜欢做生意,也不会伺候买主,你是第一个,记住,你欠我的大了。”
“唔。”她闷闷地道。
霍九知道她冻得太久,怕真出什么问题,立刻跃上屋顶,轻得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向着一处疾奔而去。
可没想到,这位他极其重视的“潜在优质买主”非常不知足。
她在他身后轻声问道:“霍九,你会唱歌吗?”
“……会。”
“那你……能不能为我唱一支歌?什么歌都好,我花钱买,你出价。”
林菁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霍九已经拒绝她的时候,他低声唱起了歌。
她瞪大了眼睛,这首歌,跟刚才那个女人唱的一模一样,像江南水乡一般婉转优美,他竟然也会?
她还想深挖下去,可脑子越来越昏沉。
这首歌用男子低沉的声音唱来,更觉柔肠百转,像是在低低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她伏在他温厚的脊背上,身上盖着暖和的动物皮毛,穿梭在雪夜下的甘州城上,像是被梦托起的公主。
渐渐什么都不去想,沉沉睡去。
导致她没听见,霍九在唱完这支歌后的轻声低喃。
“阿娘,原来我还没忘……”
霍九当然不可能把林菁带回他在甘州的老巢,而是找了一个客栈,多花了点钱,叫老板娘出来给林菁脱去了湿冷的衣服,用热帕子擦了擦身体,然后随便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直接塞进几层被子里捂着。
他自己则叫了一壶热茶,在灯下优哉游哉地看起书来。
林菁在里面一阵子冒冷汗,一阵子冒热汗,刚开始还打摆子,后来便不住地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哑着嗓子喊水。
霍九大概是真的没伺候过人,拎着壶就往嘴里灌,最后把林菁灌得本能往后缩,才罢手,又叫老板娘继续上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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