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平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林菁斩钉截铁地道:“灯下黑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突厥牙帐就藏在幽州大营附近,如果等枯草期来临,牙帐转移到草原深处,就算派出成千上万的斥候也找不到!”
左平略一思索,猛地抬头看向幽州西方。
“阴山?”
“如果没意外的话,嗯。”
“阴山是斥候最先打探的地方,不可能发现不了。”左平第二次说出“不可能”三个字,他皱着眉看向林菁。
林菁道:“阴山山脉绵延几千里,地形何其复杂,再老练的斥候,也不敢保证会将阴山都搜查一遍,阴山南北两坡不对称,只要找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巧妙地隐藏在山地之中。”
“化不可能为可能,难怪幽州大营一直找不到牙帐的位置,这群突厥蛮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躲藏了?”
“兴许有高人相助。”林菁说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左平已经信了。
十五年过去了,林家在军中的威望已不在,可论起对突厥人的了解,林家自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林菁知道,左平信任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林家传承。
左平终于正色道:“你想我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消息?”
林菁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不徐不疾地道:“送你的。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拿。”
左平一愣,他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这小娘子真是狡黠,这个消息她自己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必须找一个能互相信任的人,才能传递出去。
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林菁身份尴尬,她不适合领这件功劳,反倒是他,凭借这个消息,他在幽州大营可居首功,就算现在向裴元德隐瞒了林菁的作用,军中潜伏的百骑司一样能挖出真实的情报,传回长安时,林菁也完成了自己的交代,而且还低调得令人放心。
这才只是她来幽州大营的第二天,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可以解决长安燃眉之急的消息,绝对值得左家未来家主的一个承诺,而她竟舍得拒绝,可见心性和胸襟,都在常人之上,令人不敢小觑。
可当得起“心思缜密,不骄不躁”八个字。
林家几近灭门,居然还能培养出如此可怕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左平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不是恐惧,而是棋逢对手时的兴奋感,这面目可憎的幽州大营,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
左平道:“好,这件事由我来安排。”
“那我便等着大军开拔的好消息了。”林菁说完便走。
“等等。”左平不想白占了林菁便宜,他知道林菁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你可知裴元德为何将你编入步兵营?”左平问道。
按理说,拿真化府军帖之人,不仅可以向大总管自荐兵种,甚至可以直接从军官做起,而林菁却只是个普通步兵,知情人都看得出裴元德的心思。
林菁摇了摇头,大昭的官场对她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林家游离庙堂之外太久了,父辈的恩怨,仿佛已随着那一场大火散去,林家剩余的三个人像是被遗忘的历史垃圾,堆在长安城的角落,没被人扫去,已是万幸。
“裴元德骑了多少年的马,就被林帅压制了多少年,直到林家出事。”
有些话,点到为止,不必多言。林菁心里明白,裴元德不见得跟林家灭门有关,但也逃不脱干系。
“多谢相告。”
一个时辰后,左平率领两队斥候悄悄地出了大营。
两天后,裴大总管清点兵马,宣布找到突厥牙帐的踪迹,沉寂了许久的幽州大营,终于因为战事,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菁接到的命令却是原地戍守。
潘良唉声叹气,火里人郁闷得连操都不想出了。
“凭地倒霉,偏偏要咱们团戍守,不知何时才能熬个军功出头!”黄老九是个一脸虬髯的壮汉,蒲扇大的手掌砸在地上,立时出了一个坑。
毕安年坐在一边垂着头,失魂落魄得像一条丢了骨头的野狗,口中不解地问道:“明明该轮到咱们了,上次就没让咱们出战,这一次总该轮到了,这事儿不应该啊!”
林菁站在后面,紧握着拳头。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找裴元德问上一问,到底有什么仇,是她林家灭门都还不清的,让他至今耿耿于怀,公报私仇,不惜连累他人。
林菁冷冷地看着中军主帐的方向,心中百转,几次身形微动,最后还是迈不了一步。
她承受不起犯上作乱的罪名,根基太浅,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她一边默念,一边摸到挂在胸前的木头小鸟上。
“阿兄……你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菁菁的性子是外刚内也刚,所以会辛苦点儿,大家也别着急。
第6章 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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