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天下无妾 绿意生凉 4375 字 23天前

采薇只顾贪看这百鸟和鸣起舞,不觉间早已止住了哭泣,只觉自己的心也如被那箫声从谷底一下子给带到了九天云外,正觉前路茫茫、道阻且长,忽然柳暗花明、拨云见日。原来迷雾尽头,别有洞天,红日东升,香花遍地,仙乐风飘,天鸟献舞,令人流连其间,浑然忘忧,只觉心中一切愁怨哀苦,全都荡涤一空,心中澄澈空明,平安喜乐、再无忧惧!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温嬷嬷找到这竹林里来,她才猛然从那箫声中醒过神来,这才发现那箫声不知何时早已停了,群鸟已散,她面上泪痕早干,她却仍陷在那余音之中不能自拔。

温嬷嬷见她茫然四顾,便问道:“周姑娘,你在找什么?”

“箫声,温嬷嬷你过来的时候没听到那箫声了,那箫声真是好听极了,还引来了好些鸟儿跟着一起鸣叫呢!”

温嬷嬷顿了一下,笑道:“我过来的时候,这竹林里静悄悄的,哪儿来的箫声?姑娘还是快跟我回去吧,太妃等着和你一道用早饭呢!”

采薇顿时有些歉疚,一面跟着她往回走,一面道:“我只顾使性子一个人跑了出来,累太妃和嬷嬷为我担忧了!”

“姑娘可千万别自责上了,横竖姑娘再怎么走,也是在这王府里,丢不了,我们太妃只是担心你回去晚了,这不能按时按点吃饭,怕伤了胃口!”

采薇知道温嬷嬷说些话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心中顿觉几分暖意,又想起方才那温润的箫声,便问道:“温嬷嬷,这王府里可有什么人极擅吹箫吗?”

温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要说我们王府最擅吹箫的人便是我们郡王殿下了,因他自幼就染了肺疾,太妃娘娘为了他这病到处寻医问药。后来求到一个隐居山林的导引名家,他也说殿下这病极是难治,只是教了殿下一套呼吸吐纳之法并一套箫谱,教他用暖玉做一管洞箫,每日来吹这曲子,以练气养肺。”“

“太妃为了殿下是什么都肯做的,便去求了圣上寻到了一块罕有的触手生温的暖玉,又找了名工巧匠,制成了一管暖玉箫给我们殿下每日练气。殿下天性聪颖,竟由这管玉箫而精擅音律,有时来了兴致,便会自度一曲即兴吹之。有一回太妃过生日,他为太妃吹了一曲《百鸟朝凤》,竟引来好些鸟儿和着他那箫曲一道鸣叫,还在太妃跟前四散飞舞,煞是好看!”

只是打那以后,太妃就不许殿下再吹这首曲子引来百鸟了,一是吹这曲子太过耗气,于他身子不好,二来也太过招摇了些,怕传出去不大好。

“看来,方才那吹曲之人定是颖川王殿下无疑了!也只有他那样谪仙一般的超凡人物才能吹出那样神仙一般的曲子来。”采薇不由想道,“只是,自已只是无意中听到他吹曲子还是,还是这首曲子他是有意吹给自己听的?”

若说他是有意为自己吹了这一曲,采薇总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可若说只是凑巧他也在这左近吹箫,那为何他方才所吹之曲,竟然丝丝入扣的暗合了自己的心事,又在最后用箫音化解了自己心中的伤悲,令自己豁然开朗?

无论他是有意来开解自己,还是事有凑巧,采薇心中都对这位殿下好生感激,想要跟他道一声谢,可是这一天余下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见到他,他来跟太妃请安时,刚好她都不在太妃身边。

倒是临川王竟又过来了一趟,说是昨儿毁了府上贵客的一样东西,特来送上一物聊以赔罪,说完丢下一样东西就甩袖子走人。采薇躲在屏风后头,见他走了,这才出来,一见太妃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又喜又怒。

喜的是,父亲给她的玉凤终于失而复得,怒的是,这秦斐烧掉了她的嫁妆单子,竟好意思拿她的东西来赔给她,真是好不要脸!

她正在心里暗骂,却猛然省起昨日她并不曾说这玉凤是她的,也就是说那秦斐并不知道他是拿了她的东西来赔给她,所谓“不知者不罪”,倒也不能怪他。许是他见昨日自己想要这枚玉凤,这才送了过来。

太妃见到这玉凤也是微露诧异,见采薇出来了,便问她,“这玉凤不是你父亲雕给你的吗?怎么会在斐儿手里?”

采薇不意太妃竟也知道这玉凤本就是她的,眼见再瞒不住,只得将这玉凤先是被那伯府里柳姨娘命人偷了去,又被她儿子给拿去,最后落到秦斐手里等情由一一讲了一遍。

太妃听了,不由沉思良久,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便先将此事放到一旁,对采薇道:“你在那府里被人偷了东西,为何不对我说?”

“总是在我外祖母府上,旁人如何待我倒也罢了,外祖母待我总是好的,若是我对您说了,岂不让外祖母她老人家难堪!”

太妃叹道:“你这孩子!既然这回这玉凤总算又回到你身边,也就罢了,但若是还有第二回,你可再不许瞒着我!”

采薇忙答应了,拿着那玉凤回到她房里去,摩挲半晌,终于拧开凤头,想将藏在里面的那幅匪石图再拿出来瞧上一瞧,哪知打开一看,那玉凤腹中空空如也,哪还有她藏在里面的那一卷白纱?

☆、第八十三回

采薇看着那腹中空空的玉凤,足足呆了半晌,她藏在里头的那幅图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这定是被什么人给拿走了,可又是谁会发现这玉凤中的机关,从而发现她藏在这里头的秘密呢?

她想了半天,将凡是摸过她玉凤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这凤头与凤身处虽是两段玉旋拧在一起,但因其工艺精巧,相接处几可说是天衣无缝,况也不是一拧就能拧得开的,若非一早知道,绝不可能轻易的拧开这凤头。无论是柳姨娘还是赵宜铵,都不大像是有这个脑子能发现这玉凤中的机窍之人,至于坠儿、环儿那两个小丫头就更不可能。

且这四个人,玉凤在真正被他们拿在手里的时候并不长,倒是那临川王秦斐——?

采薇想起昨日他点评左相的那一段话,似乎曾益从一开始的一帆风顺到后来的步步维艰,竟至路尽途穷,全都是左相在背后暗中操控,为的便是当他向曾益抛出他侄女这门亲事时,曾益会有一种绝处逢生之感,从而无法抗拒。

她先前一直以为这临川王不过是个只知打架生事的无知匪人,但现下这么一思量,似乎他对朝中时局也并不是全然不理,只顾一心玩乐,难道他所谓的不务正业、玩世不恭只是面儿上装出来的,为的是故意做给旁人看?

若他真有这份聪明的话,这玉凤被他拿在手里的时间又最长,说不得还真被他发现了其中的机窍,将凤头给拧开了。可是就算他发现了里头的秘密,为何要将里面藏的东西给取走了?

他既然不知这玉凤本就是自己的,那想来也不会是想以此来威胁自己。而曾益画的那幅小画,除了他二人明白其中深意外,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幅极简单的景物画儿,他总不会以为那是什么侠义话本里常见的藏宝图,这才给拿走了吧!

只要他不知道这玉凤本就是自己的,里面的白纱图也是自己藏进去的,便是那幅匪石图被他拿去,也没什么打紧。她也不过是想再看一眼,然后便将这幅白纱付之一炬。

她此时仍然忘不了初见到那上面画的“我心匪石”时,是何等的欣喜与感动,或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那一种心潮澎湃,但是这幅可算作是她和曾益定情信物的匪石图,却还是非烧不可。

不只是因为曾益已然背弃了和她的白首之约,更是因为她已然做出了决断。

到了晚上,采薇拿着那装着比目玉佩的锦囊,去找沈太妃道:“太妃娘娘,我想明白了,这曾家的信物还是烦您派人给曾公子送回去吧!”

太妃将她拉到身前,“你这孩子,怎么跟温嬷嬷那老货学,也叫我‘太妃娘娘’,我虽是你表姑,可你叫我一声‘姑妈’也是无妨的。”看着她递到面前的锦囊,却不接过,而是又问了她一句:“你当真想得清楚明白,通通透透了?”

采薇点头道:“恩,我已想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他既已选了他的路,我也自有我的路要走。既然和他有缘无份,想来我的那根红线并不是系在他的身上,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不是我的,他要走也拦不住,是我的,到该来时自然会来!”

太妃这才接过她手中的锦囊,笑道:“好孩子,这才不枉你爹爹对你一番苦心教导!至于你的亲事,你父亲当日曾有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你和曾家的亲事万一有什么变故,就托我为你另择一婿。横竖你外祖母府上只知道你定了亲事,却不知到底是定给了何人,等我再为你选中一门好亲,你的嫁妆单子我这里还存了一份,再让他拿个信物放在我这里,到时候仍旧说是你父亲给你定下的那门亲事,有我做保,想那伯府也不会说什么。”

采薇忙道:“多谢姑妈为我费心!”她经历了这一场退婚波折,于亲事已有些心灰意冷,不由得叹道:“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呢?民间妇人都说是‘嫁汉嫁汉,吃饭穿衣’,若是我有足够的钱财够我花用,又何苦还要再去嫁人呢?只消每日关起门来或看书弹琴,或养花烹茶,日子过得何潇洒惬意。若是觉得孤单,大可以收养几名孤儿每日教她们读书识字,一样也可以悠游度日,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呢?”

若是能遇着个情投意和的,倒是一段美满姻缘,可这样的人间佳侣世间能有多少?若是再遇着那等粗鲁好色的男子,家中纳上几房姬妾,再摊上个不讲理的婆婆,还不知女子嫁过去要受多少的罪?她也是知道沈太妃的见识眼光不同流俗,才敢在她面前这等畅所欲言。

太妃果然并不觉得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并不该说的话,反而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是一般的心思,觉得若是不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还不如一辈子自己一个人过,我爹爹纵然给不了我跟你这样多的嫁妆,可也足够我一生衣食无忧,哪知后来……”

后来她虽遇着了个情投意合的,却偏偏被皇家选中,哪管她情愿不情愿,一道圣旨下来就将她封为了懿德太子的太子妃,从此深陷宫廷的波诡云谲之中,早早的没了夫君,所生的儿子又……。

采薇见太妃并不往下讲,便也不再问。沈太妃出了一会儿神,才又道:“想来你也知道,我们女子从西秦时起,地位便一代不如一代,想西秦时的公主活得何等恣意妄为,有不娶驸马养了一堆面首的,也有把竟敢偷偷置外室的驸马用马鞭子抽得鼻青脸肿再休掉的。”

“可到了北秦的时候,公主都被教化的个个贤良淑德,甚至有个公主被妾室害死了自己生的儿子,连自个都被气死了,也不肯上书给她皇帝兄长求他惩治驸马*。到了咱们燕秦,就更是不用说了,连女户都没了,便是父母给你留下再多的嫁妆,婚前这些家财可能由你自己做主?若是无人庇护,也只能被人欺夺了去。”

“一百多年前,虽出了一位天顺皇后,她倒是一心想提高女子的地位,不但重许女子亦可以当门立户,还招了不少女子入朝为官,还有做了大将军的。纵然那些女官们多有不曾嫁人的,可民间女子大多仍是一到了及笄的时候就匆忙嫁了出去。纵然有些高门大户的女儿不愁衣食,有些女子靠着织布一样也能养活自己的,可这样的女子天下间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