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嘛，不能总是待在女人堆里长大，你哥哥能拿得动练习用的木剑时，我就将他交给你父亲管了，你父亲不在的时候，就让他的剑术老师看着他。我很害怕儿子长大后成为一个软蛋，对他不是很温柔。”就波利娜而言，“软蛋”这个用词有够粗俗了。

“你出生后，小小一团，真的很可爱啊……我很高兴你是个女儿，这样我可以自己带在身边教养，像我母亲教我那样，将你教成一位出色的淑女。谁知道你那么不听话，总是和我唱反调。夏昂也是，儿子让他教，是因为男孩。女儿怎么可以一样这么教呢？”她的声音颤抖地停顿了一下，苏阳以为她哭了，但看过去，并没有。

“过去我认为你还年幼，夏昂对你太过放纵，让你一不小心走上了歧路。你离家出走，我几乎要疯了，但我找不到你，我只能紧紧拽着夏利和古妮，不让他们变成你那样。”波利娜重新倒了一杯酒，晃了晃，没有喝。

“现在你回来了，在神断决斗中取胜，成为了帝国第一的大魔法师，我真的很自豪。第一次发现……原来儿女，哪怕不是父母搀扶着走路，也能好好成长起来啊……”波利娜看着苏阳，轻笑了一下：“就是成长的方向和我预计差太远了。”

“我一直认为，男人和女人的分工很明确，男人建功立业，女人安稳家庭。贵族嘛，长子是肯定能继承家族爵位的，之后的儿子要么待在家里辅佐兄长，要么离开家自己努力往上爬。女人，爵位什么的就不要想了，要维持自己的生活与地位，就得嫁一个身份相当的丈夫。你却颠覆了我的想法，直接被陛下封为二等伯爵……你知道帝国建国以来，有几位女性靠自己的实力得到伯爵之位的吗？”波利娜竖起手掌，“五位，近千年，只有五位。”

“陛下让你组建军团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迟早有一天，你会像你父亲那样带兵出征……我努力说服自己，就当我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好了，像对待夏尔那样对待你。”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早……”酒杯落地，红酒侵染了昂贵的地毯，波利娜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颤抖地说道：“那里是战场啊，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是战场啊……”

苏阳仍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轻靠过去，扶着波利娜的背。随即，她便被一把抱住。

“不要让我失去你，好吗？不要让我失去你……”

这种对话，似乎以前和夏布罗尔也有过，该说他们不愧是母子吗？

“您不会失去我。”苏阳承诺道。

第75章 章之七十四

第二天一早, 苏阳进宫打了个招呼, 就准备出发了。波利娜和夏布罗尔带着夏布里埃和古妮薇尔去送行, 除了冯仑家的人以外，也来了很多人。不过只有冯仑家的人担忧苏阳的安危，觉得她始终年纪太小了，这么早上战场, 无论多强，仍然叫人放心不下。其他人则是对苏阳充满了信心，认为她是无敌的，是不可能会被打败的。

苏阳看着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的脸, 很突兀地回忆起了前世无聊之下看过的穿越小说。

那些小说里，主角穿越之后，往往很难融入新的世界, 心中永远只认可自己第一世的亲人才算真正的亲人。哪怕有些主角在作者花了长篇字符改造心境后, 勉强认可了新的亲人, 也无法忘却第一世的父母。

但苏阳发现，她已经记不起前世的父母长什么样了……他们似乎也像波利娜一般，尝试控制自己, 不过也如波利娜一般失败了。不同的是, 苏阳前世并没有获得父母的认可, 只是越行越远, 不知觉间完全脱离了家庭。

前世的祖父祖母很不满苏阳是个女儿, 所以一开放二胎政策, 就让母亲再生一个。第二个孩子很幸运的是个男孩, 成为家里的中心。

说起来，她前世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是不是像夏布里埃那样懵懂幼弱？还是像夏布罗尔那样严肃正经？

……完全想不起来，只有“二胎弟弟”这么个符号。

本来她以为今生的结果会和前世一般，离开家后再无回去可能……谁知道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严格来说，波利娜不是个好人，她善妒、多疑，还很神经质、死爱面子，情绪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对待贵族以下的人不屑一顾，没有多余的善心；也不是个温柔的主人，动不动就体罚仆从……但她平等地爱着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包括苏阳，努力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波利娜是第一个让苏阳明白到人类复杂性的人，让她体感到，人不是非黑即白。虽然她那种人性本恶论没有改变，有些细微的想法，却在这种影响下悄悄变换，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苏阳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的小脑袋，对母亲和哥哥说道：“我会回来的。”

他们无言地点点头，道别的话已经说完了，只能信任苏阳的能力，等她归来。

离去前，苏阳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送行的人。家族的形象，在苏阳的心中明晰起来，夏多布里昂、波利娜、夏布罗尔、夏布里埃、古妮薇尔……他们被她放到了心上，也正因为如此，她无比担忧起生死不明的父亲。

按照往常的尿性，可能就是在她察觉到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时，也是失去的时候。莫莉和赛特那两次很幸运，她赶上了。夏多布里昂这次，她赶得上吗？

…………

……

撇开苏阳的不安，第七军团的行军路程很顺畅，他们没有大批粮草要押运，东西都分批放在各个小队长的储物戒指中，苏阳、莫莉、博隆、阿奇柏德这里也放了一部分，如此队伍很轻便。本来大部队进军，从帝都出发，到林尔平原大概要一个半月，第七军团一个月就抵达了。

他们名义上是来辅佐第五军团清理叛军余孽，那就应该直奔附近城镇，与第五军团接头才对。但苏阳很清楚，第五军团恐怕出事了。

两份捷报都很清楚夏多布里昂的行为模式，一个可能是夏多布里昂叛变了……这个的概率大概比天上下红雨还低，略过不说；另一个就是夏多布里昂的军团中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与叛军里应外合，将整个军团坑杀，连个能回帝都报信的幸存者都没有……这就很恐怖了。

苏阳命第七军团驻扎在林尔平原边缘处，她没有派斥候去探查情况，毕竟都是新兵，又是这种完全未知的情况，她实在不能相信新兵的探查水准，所以是自己带着莫莉，悄悄潜到城镇附近，用监视水镜探查城内情况。

林尔平原这里总共有两个大城，五个小镇，其下十数个村庄。这附近的领主家族有三个，不过在叛乱军的消息传去帝都的时候，就可以确定直系已被叛乱军全灭。

苏阳看着监视水镜上的画面，表情很古怪。

城镇上飘扬的旗帜，是华夏飞龙……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这种龙。

她快速转移画面，试图寻找第五军团的踪迹，但所有城镇的旗帜，都是飞龙——这些城镇全部都落入了叛乱军手中，第五军团一个也没有夺回。

很快，苏阳找到了她有印象的人。

以前提过，夏多布里昂对于子女的教育很开明，不管儿子女儿，只要他们想知道的事，都会让他们接触，也给他们权限支使自己的亲信。夏多布里昂的贴身侍从、副官，苏阳全见过，包括马尔斯。

夏布罗尔说，来帝都送捷报的是马尔斯，她以为可能是马尔斯叛变了，这才有那种贴合夏多布里昂行为模式的汇报内容。但没想到，那个“叛变”的马尔斯，如今衣衫篓缕、双眼无神地搬运着木材，手上脚上拷着铁链。

不只是他，那块场地上还有很多这个样子的人，他们也许曾经是骄傲的高阶战士，此刻却像是脑子坏掉的奴隶，机械地行动着，建造新的村落。这状态……有点像是被精神系魔法破坏了大脑，不过不能近距离检测，苏阳无法很肯定。

何况……不是别的什么魔法，精神系魔法，最初有这个概念的就是苏阳本人，整个体系还没有完善起来，运用不到日常。且精神系魔法对于精神力要求很高，不是说有魔法师潜质的人就能使用，至今为止只有她和爱德华能用得了。

苏阳的不祥预感加重，她又四处找了找，没看到夏多布里昂的身影。

监视水镜悄无声息地凝聚到领主府，她意图寻找叛军头领样子的人，在领主府书房发现一个埋首书案的家伙。不过苏阳看了半天，也不觉得对方有那个能力使用精神系魔法，那人连魔法师、战士都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处理公文的速度很快，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恐怕在叛军内有一定地位。

这个时候，书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吊儿郎当的黑发男人，他歪嘴笑着问道：“阿方尔德，你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夏季种植的事！”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抬起头，很不满地说道：“前几天各地收获都上交过来了，不过粮食仍然不够我们大步进军他处，你总得上上心，这里可只有你能用得了木系魔法！”

“安啦安啦，我准备的种子肯定能快速催熟的，这批种下后就……”黑发男人话语一顿，蓦然看向书房天顶的一角，精准地对上了监视水镜。

苏阳一惊，“走，我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