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顾问嘿嘿一笑：“开个玩笑而已，胡大使不要计较。”

胡适闭上眼，脸色涨得通红，眼角却有两滴晶莹泌出。胡适委屈啊！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却根本没有作用。作为学者他是擅于总结原因的。而他总结得出的结论，却和两军在抗日战场上的表现有关。华人华侨之所以不惜身家的支援国内，他们图什么，不就是图国家能够击败日寇收复河山吗？可是中央军给了他们怎样的回报呢？战报传来，几乎清一色的败绩——今天从这里撤退，明天又放弃了那里。这对重庆政府的威信乃是极大的削弱。反观学兵军那边却是捷报频传，今天歼灭了多少鬼子，明天又收复了哪里。此消彼长之下，只要是有点判断力的，还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本来因为胡适的关系，美国华人界中还有一些人和他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呢，而随着新加坡大营救的事情被公诸于众，东南亚华人界和美国华人界有了联络，学兵军的形象登时变得高大起来，这直接导致和他保持亲密关系的那些华人也梯次向学兵军靠拢，渐渐的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作为中国驻美大使，他居然得不到本国侨民的信赖了。心中本来就有万般苦楚，现在居然又受到了自己人的质疑，甚至被泼上了“背叛”的污水，难怪胡适会这么失态。

看见他这副样子，蒋夫人心有不忍，嗔怪的瞪了宋子文一眼，劝慰道：“先生，您不要和子文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不了解实情，言辞上多有不敬，我代他们向您致歉。”

胡适长叹一声道：“夫人，我知道国内很多人对我们不满。对此，我不想解释什么。我只想问，他们这些年又在做什么呢？南京丢了，华北丢了，武汉三镇也丢了……夫人，华人们在海外打拼也不易啊，不夸张的说，他们捐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哪。同胞们宁愿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支援国家抗战，他们图什么？不就是指望着早日打败日寇收复旧河山吗？哎，身为中央政府一员，我都不好意思说。学兵军那边捷报频传，中央军呢？夫人，有些话我本来想埋在心底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在美国华人界，我们已经没有一点地位啦。就今天下午去国立机场欢迎您的那些人，他们还是顾恋云出面组织的。夫人，我以为，学兵军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从大局考虑了。所以，您在机场的低姿态是对的，您这次访美要想有所收获，关键还在于学兵军啊。”

“胡大使危言耸听了吧？学兵军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军阀，我们才是中央，才能代表中国。”宋子文蹙眉道。

蒋夫人则陷入了沉思。她在机场之所以放低姿态，其实是出于试探的目的，为可能出现的不利状况留下余地。而听了胡适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发现保持这种低姿态居然是必须的，这让她不免担心，如果自己处处保持低调，一切惟顾恋云马首是瞻的话，且不说会不会有损国体，最关键的是，那还有达成访问目的的希望吗？

胡适没有搭理宋子文，而是继续对蒋夫人说道：“夫人，我以为顾恋云能够亲自去接机，已经释放了足够善意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有所回报，打消他们的防范之心，这样才能让他们配合我们完成这次访问，您觉得呢？”

蒋夫人点点头道：“我在广州看到登机前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胡大使，放心吧，只要于国家有益，我不会在乎个人得失的。呵呵，胡大使，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去广州看看。你一定会吓一跳的。”

“夫人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夫人，国家有您，幸甚！”

“大使过誉了，国事维艰，我虽妇人，也不能不以国事为重哪！”

第1920章 反击

中国驻美大使馆内的谈话顾恋云等人无缘听到，不过蒋夫人在机场对顾恋云所说的那几句话却已经足够让学兵军人从好的方面去揣度重庆方面的用心了。

“看来蒋夫人是个聪明人呢。”古羽老爷子套用郭慕仪的话说道。

“郭瞎子的阴谋诡计这一次只怕不能得逞了。”游小莲又是另外一种说法。

郭慕仪苦笑：“夫人毕竟是国母的身份，你以为我想对她用计？”

顾恋云的注意力不在此，她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麦克阿瑟和哈顿不是随机返美的吗？怎么都不见露面呢？”

“自尊心作祟吧？换做是我，也没脸面出现在公众面前。”郭慕仪道。

顾恋云摇摇头道：“郭特使，美国人在这种事上和我们的想法是完全两样的。美国人崇尚正大光明的决战，技不如人输了的话并不以为耻。呵，你可能无法了解，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想，现在在美国人心中，麦克阿瑟和哈顿非但不是罪人，而且还是英雄。”

郭慕仪到美国的时间毕竟太短，这类涉及美国人精神世界层面的东西，他自然不可能了解太深。古羽接着道：“在美国，自由的生命高于一切，不管过程如何，麦克阿瑟和哈顿能够逃脱日本人的魔掌那就是英雄。奇怪，按说按照美国国内现在的情况，他们是需要麦克阿瑟和哈顿站出来凝聚人心，为战争造势的。可是他们居然放弃这么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心？”

“是担心大夫人会抢走蒋夫人的风头吧？”郭慕仪眉头微微蹙起，想了想道。

“是哦，如果美国政府在此时渲染这件事的话，我们学兵军肯定会获得相当高的曝光度。那对蒋夫人接下来的公开活动肯定不是分不利——嘿，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呢。这是不是表明美国政府在我们和中央军之间要抑我扬彼啊？”

郭慕仪点头道：“没错，美国人应该就是这么打算的。哼！美国人在远东哪里是需要一个盟友，根本就是想要培养一个惟命是从的喽啰。嘿嘿，说到对美国人的了解，我觉得总司令当属第一人。”

郭慕仪忽然将话题扯开了，不过因为牵扯到了欧阳云，其他人非但没有纠正过来，反而都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上官复很识趣的问道：“总司令有什么高论吗？”

“总司令说了，这美国人哪，你别看他整天自由民主的口号喊得山响，那其实就是一件让他可以光明正大耍流氓的漂亮外衣。他还说了，美国人的自由民主是双重标准，甘于站到他身后的国家才能享受到打折的美国式民主，而如果站到他的对面，那对不起，除非你的拳头足够大，能够揍得他鼻青眼肿，那么你肯定是不民主不自由的……”

“哈哈，总司令奇人也，这论述再精辟不过了。”上官复道。

“文字游戏而已！”游小莲嗤之以鼻。

郭慕仪忽然有流汗的冲动，道：“总司令这话虽然说的粗，但是却在点子上。美国人可不就是这个德行吗？嘿嘿，国家与国家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友情可言，一切都看拳头大小。这是我最佩服总司令的地方——你们想想，我们的那些大使还有中央高官，他们如果被美国高层召见的话，哪一个不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顾恋云听见“总司令”三字眸中便泛起了不一样的光彩——那是她的男人哪！心中念着你还好吗？伸手敲敲桌子道：“跑题了跑题了，说正事。郭特使，我们怎么办？”

“明天白宫会安排蒋夫人在国会演讲，我们也必须争取一个名额。美国人不提麦克阿瑟和哈顿被我们营救的事情，我们就主动挑明。”

上官复看看手表一本正经的道：“时间太晚了，只怕来不赢布置。”

郭慕仪看了游小莲一眼道：“这个无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的大夫人可有这个胆气。论身份和对国家的影响力，大夫人并不比蒋夫人差多少。”

游小莲冷眼嗤笑，右脚习惯性的在地上画圈。

“郭特使，别开玩笑了！”顾恋云道。顾恋云想当然的以为郭慕仪是在开玩笑是有原因的——自得知美国政府有意安排蒋夫人在国会演讲，她就专门到美国国家图书馆去查阅了相关资料。所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过查阅，她惊讶的发现，美国国会的演讲席上迄今为止出现的女性才仅有一位；而以平民的身份登台演讲者，更是前所未有过。她一度还曾想象过，蒋夫人将会以怎样的一种姿态登临美国国会演讲席让这两项历史记录作古呢，却根本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够站上去。

郭慕仪正色道：“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美国人为什么将麦克阿瑟和哈顿冷藏起来？又为什么肯给蒋夫人在国会演讲的机会？我敢肯定都出于一个原因，我们学兵军让他们感受到威胁了。当然，美国人肯定会说，这是为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需要，是为了将中国这个远东大国拉入同盟国的队伍……归根到底，美国在远东需要的就是一个听话的小弟而已。美国政府想要刻意隐瞒我们学兵军在远东战事中做出的贡献，我们绝对不答应！你们放心，这和蒋夫人的演讲并不冲突。蒋夫人演讲的重点应该侧重于国内，大夫人则可以多谈谈法属印度支那和菲律宾战事。大夫人，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您赶紧准备演讲稿，我立刻就出去活动！上官，你跟我走！”

郭慕仪丢下这句话就和上官复离开了。顾恋云和古羽等人坐在那里，后者道：“我们是不是和蒋夫人联络一下——外交无小事，把之喻为一场战役的话，美国现在就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大家都是中国人又抱着同样的目的，应该一致对外。”

顾恋云在美国这几年，经历的大场面也算不少了，但是赴美国国会演讲却是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不免忐忑。她沉思了一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站起来道：“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拜访蒋夫人！”

顾恋云不顾夜深前往拜会蒋夫人的时候，白宫的一间会客厅内，罗斯福和赫尔还有马歇尔、金上将正围坐在一起听着麦克阿瑟和哈顿的陈述。

菲律宾战事开打以来，白宫和驻菲美军司令部虽然一直有电讯联络，但是并不足以让罗斯福等人了解具体情况。麦克阿瑟的新职位已经定下来了，他本可以直接去澳大利亚赴任。白宫之所以让他折道国内，就是希望通过他和哈顿的现身说法，好具体了解一下菲律宾前线的战况，对日军还有学兵军也好有个更加详实的了解。

在远东局势上，美国高层的心态很矛盾哪！

第1921章 妥协

麦克阿瑟和哈顿二人，哈顿和学兵军的交集并不多，所以从头至尾基本上都是麦克阿瑟在娓娓细述。罗斯福、赫尔还有马歇尔、金上将听得都十分仔细。等麦克阿瑟讲完了，罗斯福道：“军事上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马歇尔、金上将，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马歇尔的面容显得相当冷峻，他和金上将对视一眼以后缓缓放松身姿道：“通过麦克阿瑟司令官的讲述，我发现远东形势的发展要比我们预料的严峻得多哪。迄今为止，菲律宾部门一共和日军打了三仗，一败再败。可以断定，如果没有相当规模的海军舰队和航空部队提供支援的话，那么从菲律宾撤退将是我们的唯一选择。”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苦笑：“我们对日是连战连败，学兵军却是连战连捷，此消彼长的情况下，且不说我们的亚洲盟友会怎样看待我们，我想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欧阳云必然不会再甘于被指挥的地位。这不利于我们筹建远东盟军总指挥部哪！可是，我们要想将菲律宾部门完全撤出来的话，却只能请求学兵军的帮助。而且，如果学兵军也放弃菲律宾的话，那澳大利亚怎么办？”

“学兵军应该不会放弃菲律宾！”麦克阿瑟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金上将问道：“什么样的理由让您如此笃定学兵军不会放弃菲律宾呢？”

麦克阿瑟站起来走到远东地图前，伸手在苏门答腊岛和日本之间一划，道：“这其实和日本人的战略步骤有关。日本人为什么要进攻菲律宾，其实就是为了保证这一条航线的安全，这是我们都清楚的。那么菲律宾被攻占以后呢？诸位请看。”他的手先是点到台湾岛上，然后又划到海南岛上，再在广州和福建以及浙江沿海一拉：“这条航线上还能威胁日本运输船队安全的，就都是学兵军的辖地了。”说到这里，他转头扫视一眼众人，颇有感慨的说道：“这次广州之行，让我感触良深。我们此前都以为学兵军只是中国的一个割据军阀势力，之所以拥有现在的军事规模，那都是因为欧阳云穷兵黩武的原因。通过这次广州之行，我发现，实情并非如此！”

“广州那边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真像那些记者所报道的那样，繁华程度已经不弱于纽约了吗？”赫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