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欧阳云赶到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是役，国军损失了两艘炮舰，而他们换取的战果则是击落了三架敌机。

在黄山炮台的指挥部里，欧阳云见到了王敬久。王敬久作为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在中央军系统内属于老字辈，所以虽然欧阳云现在的军衔和职务要远远超过他，但是他却浑然没有一丝下级对上级该有的恭敬和拘谨。

学兵军作为协防部队，说起来还要受他的节制。不过，因为不久前张治中将军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一定不能将学兵军当作客军，所以，在对敌战力分配上，他倒没有狂妄自大到让学兵军靠边站看戏的意思。

王敬久现在眉头紧锁，一副愁肠满肚的样子，所为的并不是江阴要塞的防守问题。87师虽然驻防江阴，但是它完全的职责却是和88师一起守住整个澄锡国防线。

江阴要塞的重要性，从古至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因为此，国民党方面在要塞的防守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为此甚至不惜更换掉了江阴县的县长等干部，而改由军人担任。而正是在这帮干部还有87师的主持下，江阴县的战防工作做得相当的到位，到目前为止已经累计对五万多民壮进行了培训。如果，87师单单只是防守要塞，那么，依仗着完备的江防工事，他们完全可以胜任，而现在让王敬久感到头疼的，恰恰是来自吴福线的一封告急电报。为了建设吴福国防线，老蒋也是下了血本的，奈何手下的部队实在太差劲了。工事疏于保养也就罢了，最可恼的是，一些由地方部队负责日常维护的地方，竟然出现了被当地人盗窃走建筑材料而造成大面积工事瘫痪的情况。这种情况下，虽然这一次奉命守卫吴福线的国军还算是将士用命，奈何在日军的装甲洪流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吴福线的失守已经只是时间问题。那么，一旦无锡、苏州、沙洲这三座城市失守，那么，江阴要塞极有可能要面临水陆两路日军合围的情况。

学兵军正是从无锡转往江阴的，之所以要选择这样的道路，却是因为无锡和江阴之间有着齐备的公路。学兵军这一次出战的四个师，除了装甲部队，其他部队全部乘坐大卡车，所以，绕道无锡反而加快了行军。

“贵军是从无锡过来的？”王敬久抬起头来，看着欧阳云问。在两人的身后，站着各自的部属。其中，刘奎等人已经双目圆睁，不假颜色了——王敬久对欧阳云的不敬显然让他们感到极其的不爽。

欧阳云刚刚离开无锡，就得知了吴福线吃紧的消息，他点点头说：“是的，那个时候，日军还没有杀过来。”

王敬久看着他，很不客气的说：“欧阳司令，请恕我直言，贵军要是留在吴福线的话，发挥的作用会更大。据我所知，贵军可是拥有两个旅的装甲部队呢，正好可以填补吴福线遭破坏的防御工事。”

欧阳云也看着他，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委员长既然让我们协防要塞，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认为自己有权力能够擅改命令。王师长，学兵军已经到江阴了，就请分派任务吧。就目前的情况，我想，我们现在部单单是要防守江面了，还要防止吴福线杀过来的日军。我建议，我们两部分分开，各承担一面吧！根据贵我两军的装备情况，我觉得，让我们负责江防应该更加合适。”

欧阳云主动要求承担江防，其实并不单单是考虑到学兵军拥有的防空武器还有重炮较多，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吴福线一旦失守的话，那么肯定会出现规模众多的溃军。学兵军地位特殊，如果由他们来做收编工作，肯定会遭他人诟病。87师是中央军嫡系，他们出面的话就好说的多了。这样一来，也能为87师增加许多战斗人员，对于澄锡线的防守来说，也是好事。

王敬久是老行伍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会明白，有些意外的看了欧阳云一眼，他说：“这个建议我接受，不过，我又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能借一部装甲部队给我军吗……”这话没说完，王敬久脸红了。

刘奎等人已经忍他很久了，此时有几个人再也按捺不住，叫道：“王师长，你打的好算盘哪！凭什么啊？就凭你们是中央军吗？”

欧阳云看着王敬久，脸上浮上了微微的笑意。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叫嚣，他说：“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的空防力量主要就依靠装甲部队，所以，我只能借一个团给你。王师长，要打借条哦——这个团战时可以由你指挥，但是，一旦战争结束，我指的是，澄锡线失守或者是接到了撤退命令，那你就必须把他们交给我们。如何？”

“司令，不可啊！”欧阳云话没说完，包括李汉魂在内，学兵军高干们便叫起来。他们的担心是，谁知道王敬久会不会拿去当炮灰呢？那样的话，对于日本人来说，岂不是白送了？

欧阳云却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提醒，他摆摆手说：“就这样吧。王师长，我们做交接吧。军事委员会那里，我们还是要交备案的。”

“好！多谢了！”所谓借兵一说，王敬久其实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欧阳云真的答应了，已经看到学兵军那些大家伙的他，自然喜不自禁。

于是，抗战时期，第一起借兵事件发生了。

第571章 保卫南京（四）

王敬久是有心人，虽然面上对于欧阳云表现得非常的冷淡，甚至有做作之嫌，但实际上，他却是相当重视这个后起之秀的。这从他将自己的军官教导团留下也能看出端倪。87师的军官教导团，名义上留下是为了帮助学兵军熟悉江防，实际上，王敬久走之前交代他们的是，让他们都把眼睛放亮一点，看看学兵军究竟是如何打仗的。

军官教导团的团长王一夫是王敬久的本家侄子，他当时就问了：“师座，听您的意思，好像学兵军一定会打胜仗似的！”

王敬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学兵军队列看进来的时候，你们没有什么发现吗？”

“什么？”

“不管是不是占了武器的光，这支部队至少具备了成为强军的基本要素——官兵们的士气很高，队伍的秩序极好！一夫，好好学学吧！欧阳云这个人虽然崛起的时间不长，可是我有过研究。他打仗看起来是凭着血气行事，但实际上呢，你们没有发现吗？到目前为止，学兵军都还没有打过败仗——除了被自己人算计的那几次——欧阳云敢建议由他们负责江防，那说明他肯定有对付日军军舰和飞机的办法——”

事实证明了王敬久的判断。

在王一夫等军官教导团的官兵眼中，欧阳云接手防务所做的第一件事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甚至都没有视察江防，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将江阴县的主要官员召集起来召开了一次会议。王一夫等人有幸亲临了这次会议，会后，他们才意识到欧阳云召开这次会议的前瞻性。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整理防区内的秩序，所有平民进入防区，都必须持有学兵军颁发的通行证，否则将一律视以汉奸论处。会上，欧阳云的这句话让王一夫等人印象特别深刻：诸位应该听说过，我对于汉奸是从不会手软的。所以，请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将会议精神传达到位，否则，一旦出现枉杀的情况，那就是你们的责任！

霸道！蛮不讲理——王一夫看见江阴县县长袁右任的脸色立刻变得相当的难看，对欧阳云不禁有了这样的评价。

“将军，这不好吧，防区内住着不少老百姓……”于右任为难的说。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欧阳云打断了：“我不管，我只管防务。民生方面的事情，那是你的职责所系。”

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于右任其实也是当兵出身的，现在却终于体会到这句古语的真谛了。无奈，他只得说：“我尽力好了。”

“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好，不然，那些不是汉奸而被除奸队当作汉奸杀死的，这都是因为你们的工作没做到位。”

可怜的于右任，为了巴结欧阳云，为这次会议还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和仪程，现在看来，却有点肉包子打狗的感觉。

会后，十分清楚欧阳云为人的刘哲良感到万分不解，问：“司令，您今天为什么非要如此为难于县长呢？他对您可是相当的尊敬哪。”刘哲良这番话是有比较的，在他看来，王敬久和于右任两人，前者极其不恭，然，司令对他反而很客气；后者对他极其恭敬，怎么反而收到了相反的作用呢？

欧阳云知道他不会理解，也是存心想要点拨他，算是对他的一众培养吧，毕竟，对他还是抱有相当的期望的。点起一颗烟吸着，欧阳云道：“刚才我的表现是有点反常吧，至少不是我一贯的风格。但这却是必须的。哲良，你记住了，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考虑到环境的因素。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江阴，并不是华北或者闽粤。就是我对江阴人民表现得再好，其实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别这么看着我，是不习惯我怎么会这么现实和势利吗？不久前，我从王敬久那里得知，日军对要塞和舰队的轰炸，不分昼夜。白天就不说了，这晚上要进行轰炸，没有地面人员的指引根本不可能找到目标，我这么做，正是要杜绝一些汉奸的卖国行为。我们不熟悉这里的民情风俗，也没有任何关系网，这种事情交给于右任他们打理，再合适不过了。如果我表现得太过慈弱，以于右任在当地复杂的人脉关系，他可能下狠手吗？哲良，我们当兵的，一切但从大局出发——这一点，你给我记好了！为了达到大的目标，放弃一些小我的利益，这是必须的！”

王一夫是有心人，欧阳云的考虑，他很快就领悟到了。所以在当天的日记里，他是如此评价这件事情的：欧阳云其人虽然年幼，但是处事老到，而且不在乎名利之类表现的东西——这个人，不是善类！

学兵军全面进驻江防，其中，欧阳云以自己的警卫部队为骨干，再从其它部队抽掉了一批人，组成了一个营规模的除奸队。他们的目的，正是负责军事禁区内的戒严行动。

原本，学兵军的人物只是协防，所以，欧阳云之前的打算，主要是协助87师防空、再就是骚扰日舰。现在，全面接手了江防作战，他之前制定的那一套作战计划可就不得不报废了。江阴要塞的炮台，完本由专门的炮团承担，但是，考虑到默契性的问题，欧阳云再次做了回恶人，将炮团悉数换下，让自己的手下担纲了要塞炮手。

原先的江防工事，对于防空重视的力度不够，只有区区的一个团的防空部队，那还是隶属于87师的。欧阳云安排完了琐事之后，视察了整个江防工事，并且和舰队主要军官碰头之后，重新规划了防空阵地，以黄山炮台为中心点，一共开辟了四个防空阵地，其中，二号和四号防空阵地全部由装甲部队担纲。而三号防空阵地则直接布设到了军舰上。

对于欧阳云来说，这是繁忙的一天。事关一切军事要务，因为牵涉到一个理念的问题，几乎全部要他亲历亲为，这就让深深的感到分身乏力了。他午饭都没吃，一直奔波在江防一线，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总算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一切布置妥当了，此时，从五十公里开外的一线瞭望哨那里，传来了有空袭警报——战斗，竟然如此快捷的便降落到了学兵军官兵的身上。

第572章 保卫南京（五）

日军这次参与轰炸的，是一种双翼的比较老式的飞机。也许是欺负江阴要塞守军没有空军吧，所以，这种本应该进陈列馆的老式战机也被日本人拿了出来。

学兵军这次出动的四个师，在装备水平方面虽然有所保留，但与同时代的国军精锐相比，其特色还是显露无疑，比如说目前即使是全德械师装备得也不多的大功率的探照灯。

对于欧阳云一接掌要塞防务便开始指手画脚、颐使气指，王一夫开始是相当的不屑，认为那是标准的暴发户嘴脸。然，当当晚的防空战取得胜利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将军并不是无的放矢，他那么大张旗鼓的在防区内开展整肃运动，原来是为了晚上这一出。

学兵军和江阴县政府组织的除奸队，虽然工作很是雷厉风行，但是却似乎收效甚微。因为，就在日机将要抵挡要塞的前一刻钟，在原国军海军主力舰船主要的停泊位置的沙滩上，忽然燃起了两堆篝火。

非常时刻，防空动员令已经下去了，在这么关键的地方竟然出现了目标指引物，站在黄山炮台前的瞭望口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王一夫不禁朝旁边的欧阳云看了看，心说：看来学兵军的除奸行动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看，还不是被那些汉奸、特务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