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覆盖下，让人甚至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明月高悬，还是傍晚时分。

这样的光线下，洛琳菁第一眼根本看不清男子究竟长什么样。不甘心地挪着小碎步往前靠了靠，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清了救命恩人的容颜。

她以为像这样招式狠辣又坚韧不拔的人，年纪应该不小了，但是看到这张脸她才知道，她想岔了，眼前这人，最多刚刚及冠。

因为离得近，男子的五官仿佛在洛琳菁眼前放大了无数倍，他脸型消瘦，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让整张脸轮廓分明，他的眼窝很深，即使离得如此近也看不清他眼睛的形状，略薄的嘴唇如今苍白干裂，本应寡淡无味，然而他半边脸都浸在血水里，薄唇一半苍白，一半血红，让这个本应冷酷刚毅的人，无端端生出令人心颤的邪肆之美。

洛琳菁眼睛瞪得圆圆的，呼吸间尽是血腥与泥土的味道，心怦怦怦怦地狂跳，只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才能感受到沾染上血腥的盛世俊颜所带来的压迫感和震撼感。

洛琳菁体弱，极少出门，平日里能见到的男子，只有父亲和大哥。与父亲沉稳端方，大哥优雅俊美不一样，男子身上，有一种极致的张力，即使他满身是血，眼眉低垂，也能让人心旌摇曳，这是一个从长相到性格都很锋利的人。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俊，且俊得如此特别的男子，一时间她竟然看呆了，直到一滴血从额头流了下来，眼看就快流进男子的眼睛里了，洛琳菁才回过神来，想也没想，立刻伸出小手抚上他的眉骨，想要将那道刺目的红光抹去。

可惜手还未触及到那人的脸庞，手腕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她的手被一只沾满血污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而她却连呼痛声都没能发出。

因为……

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他、他醒了？！

这一刻，洛琳菁觉得被拽住的不是手腕，而是自己的脖子，自己的心脏！被这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她连呼吸都做不到！那感觉比被头狼凶狠地盯视还要恐怖。

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极度危险！！洛琳菁用尽全力甩开那人的手，往后急退几步，出人意料的是，男子没有折断她的手腕，也没有扑上来，就这样直挺挺地被她推倒在地。

洛琳菁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急忙问道：【小神他怎么了？】

【晕了。他脑部重创，失血过多，早就该晕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系统对这个人也产生了几分好奇，对其进行扫描之后才发现，他的基因等级，耐力、体力都超出常人一大截，难怪能撑这么久。

【小神，你快给他仔细扫描一下，再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想起小神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洛琳菁连忙又加了一句：【我有很多魅力值了，你随便扣。】

怎么感觉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扑面而来呢？随便扣？呵呵。

【叮，扫描伤势，制定救治方案，扣除30点魅力值。】

“等等！”洛琳菁大叫一声，急得都忘了要在脑海里和小神对话，“救头狼的时候扫描加治疗方法不是才7点魅力值吗？”

系统冷哼一声，【狼和人能一样？】不是说随便扣吗？现在才来心疼，晚了！

【……】好有道理，没办法反驳，洛琳菁瘪了瘪嘴，小脑袋耷拉了下来，屈服在小神的淫威之下。

系统最满意小宿主的地方，就是她很听话，从来不会讨价还价。它心里舒坦了，说话终于温柔了几分，听得洛琳菁受宠若惊。【脑子内部的伤你治不了，他现在最大的危机是失血过多，尽快给他止血吧。】

止血？这个她在行，毕竟给好几只狼包扎过伤口，若问她目前干得最熟练的事，莫过于给人止血包扎了。

之前摘的药草还有剩，她利落地将其捣碎，正准备为男子敷药的时候才想起没有布料可以用来包扎了。她身上只有一套中衣，现在唯有脱掉他的衣服，撕成布条使用。

小手伸到男子衣襟前又停住了，她已经十一岁了，若是还留在洛家，明年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大洲国虽然民风开放，但上层世家礼教依旧森严，未出阁的女子去脱一名年轻男子的衣衫，一旦让别人知晓，她名节尽毁。

【你在犹豫什么？医者当敬畏生命，仁心仁术，是一条性命重要还是所谓的贞洁礼法重要？】

淡漠的嗓音，一声声质问，如同警钟低鸣，震碎了眼前的迷雾，手中还残留着男子温热的鲜血，她脑子里却想着那些无关紧要之事，洛琳菁回过神来，深深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迟疑，实在太不应该，太可恶了。清水见底明镜照心，只要做自己该做之事，旁人言语，又如何能令我畏惧，撼动我心？

【对不起小神，我明白了。】

这一次，洛琳菁不再迟疑，手与心一般坚定，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第二十章 林中精怪

疼。

疼到麻木。

麻木到无法感知自己是否还活着。

殷绥曾听军中医官说过，受伤后能感觉到疼那还有救，若是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多半是没救了，他现在应该是离死不远了吧。

他对死倒是没什么恐惧，只是还有很多事没能做完，有些遗憾和不甘心罢了。就在他神智越来越恍惚，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几声铃铛的响声，那声音很轻，音色却很清亮，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这突来的清音让他几乎涣散的神智慢慢回笼。

殷绥自幼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耐力和警觉性都极高，一瞬间的清醒就已经足够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袭来，虽然没感觉到杀气，他还是利落地出手了。

一抓之下，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触感温软细腻，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甚至能透过薄薄的皮肤感受到脉搏跳动的力度。这是人的……手腕？

他猛然睁开眼，周围仍旧一片漆黑，浓浓血雾之中，他只看到一双灵动的眼眸，清澈无垢，带着惊讶和好奇，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这人是谁？

他努力想看清此人模样，视线却始终被血雾遮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双眼睛。

这时，他忽然回想起之前躲避狼群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小小的孩童吊在七八丈高的大树上，纤细的胳膊拼命地拽着一根树枝，瘦小的身子却仍在一点点往下滑，像是一只脆弱的风筝，随时都会掉下来，摔个支离破碎。

战场上他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但面对弱小的孩子，他怎么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这个时候他也完全来不及思考，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山林之间。

孩子落下的一瞬间，殷绥已经飞身迎了上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很瘦也很轻，坠落的力道并不大，但那时他已经身受重伤，只能勉强将人接住，再无余力带着她逃离紧追不放的狼群。

银狼勇猛凶残，且极其听从头狼指挥，一群狼的战斗力甚至高于十名精锐战士，若是他全盛时期，自然不惧，可惜他躲入山林之时就已经受了重伤，如今被这群恶狼盯上，胜算全无，只能拼死一搏了。

昨夜被伏击时伤了头颅，强撑了一日，已是强弩之末，他的眼睛时而能视物，时而一片漆黑。狼群一拥而上时，只能凭本能回击，有一瞬间，他察觉到极强的杀气，全力挥出一拳之后，身体到达极限，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