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骤起一阵欢呼。
声音传出帐外,附近几座帐篷接连亮起火光。
陆续有牧民走出帐篷,火把组成长龙,撕开飞雪,整个营地变得嘈杂。
黑暗的天幕下,阿尔秃厮首领高举弯刀,告知所有牧民,他将接受明朝的条件,为部落换来茶叶丝绸!
“嗷!”
凛冽的寒风,吹不灭裹着松油的火把。飞扬的大雪,压不住阿尔秃厮人心中的喜悦。
勇士拔出弯刀,妇人孩子拉起弯弓,熊熊火焰,映出一张张激动的面容。
吼声似苍狼一般。
兴奋,嗜血。
羊圈里,别部女人表情木然,看着阿尔秃厮人的狂热,没有任何反应。
徐氏商人和力士走出帐篷,知晓阿尔秃厮部的决定,长舒一口气。
前者拉紧斗篷,咳嗽两声,仍能感到毒药入腹时,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办成这件事,杨御史应该遵守承诺,给他一个痛快吧?
后者互相交换眼神,两个看住商人,余下走到营地边缘,趁牧民狂热庆祝之时,给埋伏在外的骑兵送出消息。
“伯爷,有动静!”
看到摇动的火把,赵横立即起身。仔细辨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成了!”
“事情成了!”
看到忽明忽暗的火光,顾卿站起身,安排三十人留下,准备接应。余下调转马头,驰往另一处鞑靼营地。
“随我来!”
贪婪,是流淌在强盗体内的血液。
为进一步坚定阿尔秃厮部的“决心”,断绝后路,注定要有牺牲品。
夜色中,狂风又起。
草原之上,烈火再次点燃。
正德二年二月底,因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历史前进的方向,突然偏差数寸。
本该被伯颜部征服,成为小王子手中强悍力量的阿尔秃厮人,被利益打动,调转马头,抄起弯刀,拉开弓弦,在鞑靼内部掀起一场战乱。
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影响范围之光,远远超出预料,实令人惊叹。
身为策划者的杨瓒,也万万没有想到,随手落下一子,竟变得如此关键,甚至搅乱整盘棋局。
战鼓敲响。
鞑靼,瓦剌,兀良哈,亦力巴里和乌斯藏先后被卷入。莫斯科大公国,末代帖木儿帝国,甚至部分欧洲邦国,也陆续被影响,接连燃起战火。
追根溯源,不过是肃清地方计划中的一环,甚至不占主要地位。而其影响,却如火星落入干草,瞬息燎原。
后世的俄罗斯帝国,现今的莫斯科大公国,在瓦西里三世领导下,顽强抗争,英勇不屈,被败出漠北的鞑靼骑兵打残。
战斗的民族,在战斗中没落,半个世纪没能恢复过来。
末代帖木儿帝国,遇到武装明军武器的瓦剌,提前一年走下历史舞台。
庞大的帝国疆域,先成瓦剌牧场,后被明朝分割,设立都司和羁縻卫所。
火红的袢袄,巨大的火炮,成排的火铳,震耳欲聋的战鼓,厚重的立盾,如林的长枪,成为盘绕中亚世界近一个世纪的噩梦。
经历过正德年间的部落酋长和勇士,听到长刀敲击盾牌的声音,都会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帖木儿王室后代建立的莫卧儿帝国,干脆没有出现,直接被碾成流沙,淹没在历史长河。
这个结果,当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纵是胸怀千机,擅长发散性思维,面对此等局面,也只能四十五度角望天,摊手以示无奈。
面对各种“悲愤”和“控诉”,杨瓒耸耸肩膀,摸摸鼻子,正色表示:不是不明白,世界变化快。小生并无此心,当真无辜得很呐。
现下,棋子刚落,尚在“控制”之中。
杨瓒最关心的,依旧是京城和蓟州。
草原之上,疆域之外,还需时间酝酿。
观其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正德二年,三月乙巳
彤云散去,天空初晴。
塞北之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人行时,雪高过膝。马车经过,半个木轮都被淹没。
大雪封路,官道不畅,刘瑾丘聚仍要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