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附近可有什么大一些的客栈?”苏卉瑶想了一会儿,问到。
驿丞正默默叹息着,听苏卉瑶问话,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有是有,不过那里都是供过往商客凑活着住的,贵府上的人怕是住不得。”
“商客能住,我们如何住不得?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遮风挡雪,不冻着就是了。” 听到有客栈,苏卉瑶眉头舒展了一些,客气道:“就是得麻烦你带我们的人走一趟去问一问了。”
对方可是国公府的人,对自己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如此客气,驿丞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敢不敢,能为姑娘效劳,是小的的福分。”
苏卉瑶即是喊了一名护卫跟着驿丞出去询问客栈的住宿情况。他们走后,她对赵嬷嬷说道:“看样子,咱们这些人今晚得分开住了。”
赵嬷嬷皱了皱眉,而后说道:“人分开倒是无妨,左右姑娘住在驿站,也是安全的,老奴跟秋澜伺候姑娘歇息了再去客栈。只是咱们带的那些东西不好分散,放在哪呢?”
苏卉瑶没想过单独留宿驿站:“我自然是跟你们一起。至于带的东西,倒是可以放在驿站,明儿个一早再来取。”
“使不得使不得,”赵嬷嬷一听苏卉瑶的话,当即劝道:“客栈不比这里,住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就算有护卫守着,还是不□□全,姑娘住不得。”
“是啊姑娘,你还是住在驿站吧。如果你害怕一个人,我跟嬷嬷陪着你就是了。”秋澜也是劝到。
大伯父跟大伯母早在听到驿站住不了的时候就想说些什么,以此来表示自己对苏卉瑶的关心,无奈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子有机会表现,哪里会安静地待着。大伯父朝着大伯母使了个眼色,大伯母立马会意,上前谄媚地笑道:“大侄女儿,赵嬷嬷跟秋澜说得是啊,以你如今的身份,客栈那种地方你怎么能住呢?”
这一路上,苏卉瑶对他们夫妻二人都是采取眼不见为净,基本上不搭理的态度,这下她正为了今晚住宿的事情悬着心,他们硬是凑上来,她真不知道跟他们说些什么。赵嬷嬷的年纪使得她要顾着体面不与他们冲突。秋澜想得少,没有那些顾虑。听到大伯母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冷冷地说道:“你也知道姑娘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还敢一口一个大侄女儿的叫,也不怕闪着舌头!”
大伯母一路上赔着小心,受了秋澜不少的气。这下子也是难忍了:“我是姑娘爹爹的嫂子,叫一声大侄女儿怎么了?去了国公府没学着规矩么,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当奴才的插什么嘴!”
“呵,主子?”面对大伯母的盛气凌人,秋澜不怒反而鄙夷地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配不配。我秋澜的主子只有老爷、夫人和姑娘,你算哪一门的主子?”
“你……”
“都给我住口!”
被秋澜呛了声,大伯母当然不会示弱。反击的话只说了一个字,苏卉瑶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吵架的两个立马安静了下来。
苏卉瑶看向秋澜的眼神满是严厉:“我念你年纪小,又是真心为我,许多事得过且过,岂料纵的你越发没了规矩,竟敢当着我的面就与人吵成这副样子!出门在外,是想叫谁笑话去?”
苏卉瑶从来没有对屋子里的人发过火,饶是上次秋澜吃秋冬的醋说出那番酸话,苏卉瑶也不曾训过她半句。现在为了算得上仇人的大伯母这样声色厉然,秋澜自是委屈。但看苏卉瑶是真的动了气,终究是没敢再说半个字。她性子又是个要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硬是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见到苏卉瑶竟然帮着自己教训了秋澜,大伯母欣喜不已,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道:“大侄女儿,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秋澜这个小蹄子不懂规矩,回头好好教训教训就是。”说完,不忘得意地看了秋澜一眼。
苏卉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冲着秋澜喊,可不是为了替什么大伯母出气。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正得意的那个人说道:“大伯母要真是担心我的身体,也请消停些吧,没得做出与小丫头吵架这等为老不尊的事情来。秋澜跟嬷嬷与我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心里她们是亲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奴才。大伯母以后说话,还请注意些分寸。”
苏卉瑶的这些话可比教训秋澜的要严重得多。字里行间的亲疏之别,只要是个长了耳朵能听见声儿的,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得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地,大伯母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气得牙根儿都痒了。可如今的苏卉瑶再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幼小孤女,而是国公府里备受宠爱的表姑娘,她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偏偏还不能沉默地忍气吞声,硬是挤出了笑容点头称是,那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秋澜本是满心满肺的委屈,大伯母的得意更是让她恨到不行。在听到苏卉瑶那句将自己与赵嬷嬷视为亲人的话,不由得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住的院子还有不少空厢房,如不介意,不妨一住。”
第二十四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与正堂的交界处,正看着他们。那人昂藏七尺,脸上留着络腮胡子,容貌看不真切,但浓黑入鬓的长眉下生着一双俊目,眼波流转间,自有那么一股子芝兰玉树般的清朗俊逸。
周身气质与模样大相径庭却又能并存的人,苏卉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清楚那人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但他能一语中的自己此刻的心事,想必方才发生的他是全都看在眼里了。而真正让苏卉瑶觉得窘迫的,是他那句邀请她们入住的话。在这个时代,那种话完全不合规矩。一时之间,她无法确定那人是热心之下无意失言还是轻浮的登徒子。
苏卉瑶是主子,她没有开口,其余人自然不敢冒然出声。顾含风的话音已经落下许久,仍是没有人对他的提议表示愿意与否。奇怪的是,他并未有什么不快,反而款步走上前去,对苏卉瑶说道:“姑娘不必多虑,我绝无轻薄之意。院子里只有我与我儿子两个人,我们可以搬出来住到仅剩的那间厢房。”
对方这样说,苏卉瑶不得不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深感惭愧与抱歉。她赶紧解释道:“先生莫怪,我并不曾怀疑先生的心意,只是事出突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苏卉瑶的话并没有几分可信度,顾含风心里清楚,面上没有表情,言语之间却是彬彬有礼:“不怪姑娘,是我唐突了。”
顾含风的提议于苏卉瑶一行人而言是再好也没有了。然而,她与他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他愿意让她们入住已是她们打扰了,要让他们完全将院子让出来,断断没有这个道理。这样想着,苏卉瑶微笑着婉拒了:“先生好意我们心领了,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敢叨扰。驿丞已经去打听有没有富余的客栈了。这么久没有回来,兴许是有了出路,暂且不必劳烦先生了。”
顾含风对于让出院子似乎有着别样的坚持,不放弃地说服着苏卉瑶:“这个镇子不大,连驿站都比别处小,便是有客栈尚有空出的房间,也不可能容下你们这么多人。出门在外,又有女眷,护卫们离得远了总是不妥。左右我们住上一夜明日就走,姑娘不必介怀再推辞。”
赵嬷嬷一直在观察那个不期出现的顾含风,他与苏卉瑶的对话她也是仔细听了,心中已然确定对方没有恶意。眼见苏卉瑶犹豫不决,便是劝说道:“姑娘,这位先生说得有理。咱们人多东西也多,分散开来确实不便。”
正巧这时,驿丞回来了,所说的情况与顾含风之前所推测的并没有太大出入。苏卉瑶看了一眼那些跟着自己奔波一路已经劳累不堪的人,只有对着顾含风福了一福,感激道:“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顾含风点点头,说道:“好,我先去收拾一下。”语毕,转身朝院子里走去。走出不到十步,又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苏卉瑶她们说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所带的不过是些衣服用度,收拾起来费不了太多时间,姑娘可以让他们现在就准备了。”说完这话,他才是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这份来自陌生男子的善意与周到使得苏卉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她没有对此多说什么。顾含风走后,她就让人开始将东西往院子里头搬去。等她进去的时候,正好跟出来的顾含风打了个照面。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面如傅粉,唇如施脂,若不是顾含风之前说了自己带的是个儿子,苏卉瑶真要把他当成女孩儿了。两个人彼此颔首致意了一下,便各自去了。
顾含风带着儿子顾儒去了仅剩的那间厢房,刚把门关上,小娃娃就哀声叹道:“这房间可真够寒碜的。”
顾含风道:“住一晚,将就一下吧。”
听到顾含风这么说,顾儒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尔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爹爹,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姑娘了?”
顾含风原本没有表情的脸顿时一沉:“胡说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我们给她让地方呢?”顾含风的神情是很严厉,但小娃娃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紧接着追加了一句:“你又不是那么热心的人。”
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对自己了若指掌的架势,听到他对自己的那句形容,顾含风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几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他只能继续摆出为父的威严,吓唬道:“再多话,晚上就不许你吃饭了。”
顾儒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敢再说什么。他低下头用脚尖来回地搓着地,暗暗犯起嘀咕道:对人家姑娘那么温柔,对我就这么凶,还说不是看上人家了?
“心里不快活是不是?”顾含风一眼就看出顾儒的心理活动,使出了杀手锏:“还打算回京了以后,零花钱给你加倍的,看样子……”
一听到“零花钱加倍”这几个字,顾儒眼前一亮,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冲着顾含风笑得无比灿烂,说出的话也乖巧到不行:“爹爹,我没有不快活啊,我可高兴了,真的。”说完这话,他像模像样地打量起所在的房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嗯,仔细看看,这间房间挺不错嘛,哈哈……”
顾儒的转变早在顾含风的意料之中。一个吃,一个零花钱,是他百试不爽的绝招。吃,他倒是可以理解。就是大人也会有贪嘴的时候,更何况小孩子。但是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才七岁大的小娃娃为什么会这么看重钱,偏偏还神神秘秘地从来不告诉自己。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去窥探孩子的隐私,只要他不拿钱去做坏事就可以了。
这边,顾含风与顾儒父子斗法,苏卉瑶那边,一应行李物件自有脚夫小厮去应对,大伯父与大伯母夫妻俩被苏卉瑶那么一训,也是老老实实地回了房,不敢再招惹她和她身边的人了。赵嬷嬷与秋澜陪着苏卉瑶在房中,帮她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以及明早要换的衣裳。
收拾好之后,赵嬷嬷原想问苏卉瑶饿是不饿,却见苏卉瑶心事重重地发着呆,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应该还是为着秋澜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即是向秋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跟苏卉瑶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