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的一顿大哭,反而把耶律化葛和张孝杰给弄愣了。
这两个人面面相觑,心说不就是几个随从吗,我们都没这么伤心,你跑来装什么蒜?张孝杰忍不住出言讥讽,“王大人,你这假做得太过了,别把我们都当成三岁孩子耍,以为哭两声,我们就会轻轻放过,我告诉你不可能!”
耶律化葛也怒道:“没错,大宋必须付出代价!”
这两个凶巴巴大叫,王宁安擦了擦泛红的眼圈,姜汁碰到了眼眶,还真疼。他红着眼睛道:“我深知辽国有控弦之士几十万,人马精良,战力无双。只要一声令下,几十万大军席卷而来,到时候一定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是为了这些即将遭难的百姓而哭,你们两位觉得有没有道理?”
“有啊!”
耶律化葛和张孝杰互相看了一眼,满心疑惑。王宁安这小子一直穷横穷横的怎么突然开始捧辽国了?真是有点不适应了。
“你知道就好。”耶律化葛气哼哼道。
王宁安苦笑连声,“既然如此,我哭也哭过了,就要告辞了,再见。”
说完,王宁安就往外面走,一点也不迟疑。
这两位更傻了,剑拔弩张,王宁安非要进来,哭两声就走了,你脑子有毛病啊?眼看他快要出去了,耶律化葛只能给张孝杰一个眼神,让他把王宁安拦住。
张孝杰三步两步,跑到了王宁安面前。
“你给我站住,想这么走,便宜你了!”
王宁安停住了脚步,陪笑道:“张大人,你想怎么样?是杀了我,还是剐了我?在下悉听尊便,你动手就是了。”
说完,王宁安往地上一坐,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慷慨模样。
这回倒是张孝杰没词了,他气得直转圈,用手指着王宁安。
“王大人,你少在这里装蒜耍无赖!我告诉你,大辽的人不能白死,你们必须给辽国一个说法,不然咱们只有兵戎相见!”
王宁安干脆把眼睛闭上了,“既然如此,就请张大人上奏贵国皇帝,赶快调兵南下吧!五十万也好,一百万也罢,两国就打一个天昏地暗,杀一个血流成河。你们也不用害怕,寇准寇相公早就死了,我们这边未必有能人挡得住贵国的兵锋,说不定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汴京城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在下也是贵国的阶下之囚,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
“呸!”
张孝杰简直要昏过去了,还五十万,一百万大军,辽国能派出十万人,早就和你们打了!
你们是没了寇准,我们这边萧太后,韩德让,萧挞凛等等人杰也都没了,说起来辽国的衰败的速度比宋朝只快不慢,真是大哥看二哥,谁也别笑话谁。
就拿前几年来说,大宋被西夏打得狼狈不堪,结果辽国也被西夏弄得屁滚尿流,连区区西夏都打不过,还想动大宋,实在是痴心妄想。
张孝杰和耶律化葛都清楚,但问题是一口怒气憋在胸膛,不出来非气死人不可。再说了,不替辽国挣回面子,回去也没法交代。
耶律化葛冲了过来,冷笑道:“王宁安,少在我们面前装无赖,一句话,我们的人死了,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
“报仇?”王宁安突然翻了翻眼皮,“耶律大人,你真是准备报仇?”
“那还有假!你们设圈套,打死了我的六个随从,打伤了六个,连尸体都不完整,我回去没法和他们的家人交代,大宋不向辽国赔礼道歉,严惩凶手,这事情就没完!”
耶律化葛叫得很凶,可或许连他都没有察觉,说话之中,有意无意都放过了榷场的问题。王宁安心里有数了,辽国这是外强中干,他们也不想放弃榷场,有了这个判断,王宁安的胆子就大起来。
他蹭的从地上跳起来,破口大骂。
“好啊,你们还敢和我提报仇?那就说说,谁的仇口更大?我家先祖王贵老大人,一生忠勇,跟随杨无敌,与贵国大战,命丧陈家谷。都说各为其主,我们认了。可是你们接下来干了什么?砍下我家先祖的头颅,到各处炫耀胜利,不肯归还先祖尸体,如今过去了一个甲子,我家的祖坟还是空的!”
王宁安跳着脚大骂,“你们惨不惭愧,羞不羞耻,就凭你们也配和我谈什么报仇!要说报仇,我现在就该提刀把你们宰了,拿你们的狗头去祭奠我家先人!”
这一招大大出乎了两个人的预料,他们被王宁安的气势给惊到了。张孝杰干脆也耍起了无赖。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自然有人替我们报仇雪恨!”
王宁安白了他一眼,“张孝杰,亏你还是状元之才?仇恨不过是一家一姓的事情,岂能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人之心!岂能为了报一家之仇,就置千万人于不顾,孰重孰轻,我王宁安还是能掂量明白的。你们扪心自问,这几次谈判,从沧州到京城,哪一次我不是顾全大局,为你们着想。顶着天大的干系,替你们争取权利。你去问问,朝廷上有多少言官在骂我,说我被你们收买了,当的是辽国的官。你们扪心自问,我对朋友如何?可有半点亏欠的地方?”
说着话,王宁安的泪又下来了。
他着一顿哭,倒是哭得两个人没脾气了。
的确王宁安的确够意思,至少在谈判桌上给了他们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不是一心促成和谈,王宁安也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