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行的每一步棋,都该有自己的因由,只是如今的宋仪知道得还不多,要慢慢来罢了。
昨日才得了消息,今天宫里的人就到了,不得不说,卫起的消息真是灵通得叫人头皮发麻。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宋仪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做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半晌才恢复,而后一行礼:“太后娘娘召见,民女不敢有任何耽搁,全凭公公做主。”
这倒是个很识相的。
李公公看着宋仪行为举止,暗赞了一句,才道:“既然五姑娘都这样说了,咱家也不敢叫太后娘娘久等,这会儿还在后头跟各位娘娘们喝茶呢,若是姑娘这时候进宫,怕刚好赶上太后娘娘回宫,见上您一见。”
说完,这李公公便一甩手中的拂尘,比了个手势,示意宋仪跟着自己走。
宋仪往前面走了三步,回头望了一眼,没有错过小杨氏与宋元启复杂的眼神,也没有忽略宋攸那好奇的神态……
孟姨娘远远看着她,眼底的担忧藏不住。
宋仪只淡淡安慰地一笑,便走了出去。
她想,现在这场景,与周兼拜堂没成那一晚如何相似?只不过那时候是心灰意冷,如今虽没心灰意冷,可那小女儿家的几分柔软,到底是看不见了。
轿子已经备好,虽看着简单,但外头那料子一看便知是贡品。
宋仪上轿,并未说话,约莫过了有小两刻钟,轿子才停了下来。
“五姑娘,下轿吧。”李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到了宫门口,只能走进去了。”
这些规矩,宋仪也明白,李公公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罢了。
“多谢李公公提点。”
“我提点您什么呢?”李公公精明地笑笑,摆了摆手,却顿了顿,问道,“听说这一次五姑娘送给太后娘娘的东西可贵重,还是钱买不来的。也是姑娘有手段呢。”
那一串舍利子佛珠自然不简单,可也是借了陆家兄弟与卫起的东风,否则单单凭借宋仪一人,怕还不知道找到猴年马月去。
只是对着李公公,这话不能说。
宋仪道:“您都说了,这佛珠有钱买不来,还是送的有缘人。不是民女与佛有缘,乃是太后娘娘与佛有缘。”
“哎哟,您这嘴可真会说话。”李公公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回头咱家可得好好去太后面前夸夸您,您可不知道,现在太后娘娘可想见您了呢!”
宋仪只道这佛珠于太后应该有点别的意义,不然哪儿会这样重视?
只是李公公的恭维,宋仪也不拒绝。
她道:“初次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民女这心里都还有些慌。怕是需要您多多照拂的。”
李公公听着,越发喜笑颜开:真真是个会说话的!
反正这一位瞧着也不像是池中物,迟早要飞起来的主儿,李公公何愁卖个人情?只要没把自己牵扯进去,回头出了坏事轮不到自己身上,好事的话,这一位庶出的姑娘,怕还要记自己几分人情呢。
由是,李公公便在这一路进宫去见太后的路上,跟宋仪说了两句。
原本宋仪就听说过一些风声,对着李公公所言,倒也了解了个大概。
当朝太后,自然是今上生母,原是先皇后宫的容妃,与卫起生母庄妃并列为当时宫中两大宠妃。后来庄妃得了时疫,卫起被送入寺院之中修行避灾,还没等到回宫,宫中便已经出了大变,庄妃暴毙。
那一年的时疫可去了不少人,连先皇都没能熬住,撒手而去。
于是,皇位就落在了容妃所生的皇子卫恒身上,也就是当今献宗。
卫起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而献宗卫恒则已经早过而立,年将不惑。容妃在先皇后宫之中资历颇深,当年庄妃宠爱虽盛,却也没能压过她去。
这女人是个能熬到最后的聪明人,如今乍要见自己,怕不那么好伺候。
宋仪始终不明白卫起到底是为什么要折腾出这样的一出来,只怕必定与那些个宫闱之中的秘辛有关。
她也不敢随便打听,一面听李公公说着,一面朝前面走。
宫墙高高,抬眼望去,像是一口狭窄的天井;宫门深深,一扇门接着一扇门,次第而开。
李公公走在前头,脊背弯曲下来,像是一只大虾,又像是一头老鳖,嘴上却还说着:“咱们太后娘娘,最是慈和仁善的人,现在皇上懒得打理朝中政事时候,还有不少大臣们要求到老佛爷跟前儿呢。后宫之中种种事情,老佛爷看着不管事,可她若开口,如今协理六宫的珍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也不敢造次……”
言语之间,对太后真是吹捧至极。
这种话,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
李公公姑妄言之,宋仪也就姑妄听之,选了三分真,扔了七分假,自己个儿记在心里头也是就了。
脚下的石板路一路铺开,宋仪也不认得到底是什么石头,只觉得灰白一片,太阳晒着还有些晃眼。
又开了一道宫门,两旁侍卫的目光从宋仪脸上一晃而过,宋仪统统无视,规规矩矩地走了进去。
也不知现在到底是到了哪里,只隐约能看见重重叠叠的红墙黄瓦,飞檐重重。
前面一队宫女太监走了过来,看见李公公身上的服饰,都退到了一边去,沿路遇到不少小太监小宫女都是这般模样。
李公公看宋仪似乎有些好奇,解释道:“咱家都不算是什么厉害的了,要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郑公公才是真厉害,就是当朝首辅见了,也得恭恭敬敬招呼上一声呢。”
如今皇上不大爱管事,司礼监的太监们反而耀武扬威起来,前阵还跟阁臣们发生了争执,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这些都是宫中闲言闲语,大家说着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李公公只把这些当做小恩惠,都告诉了宋仪。
宋仪点着头,也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