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简听了松了口气,不是楚离有什么事就好。至于蒋科说的自焚戏,江行简并不陌生。他跟楚离一起看过几次剧本,也清楚这场戏拍起来有一定危险。依着江行简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楚离能用替身。不过想到楚离拍戏时的那股认真劲,加之赵云生的偏执,恐怕很难说服他们两个。
他沉声问:“赵云生是怎么说的?”
“赵导说是没危险,剧组请的烟火师在圈内口碑不错,手上没出过意外,技术挺不错的。”
“这样……”江行简微微沉吟,没有在电话中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跟小离说注意安全,我争取下午赶回去。”
“好。”
挂断电话绿灯正好亮起,江行简顺着车流前行。十字路口的另一边,谢元珣开车拐向医院的方向。两人错身而过,谁也没有发现对方。
几分钟后,谢元珣把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急匆匆赶往住院部。一早接到护工电话,谢元珣便急着赶来医院,谁想半路遇到交通事故堵了好半天。电梯里,他看着护工发来江行简已经离开的短信,眉头紧紧皱起,心中不断猜测行简今天来医院的目的。他安排在母亲身边的护工只模糊听到楚离、调查什么的,谢元珣怀疑江行简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
他满怀心事走进病房,入目便是谢外婆站在窗前,透着满满寂寥的背影。
“母亲。”谢元珣走过去,笑道:“您看什么呢?是不是舍不得行简?怎么不让行简多陪您一会?”
谢外婆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定定看了他几秒才像是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行简刚走?”
谢元珣笑容微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哦,我刚碰到照顾您的护工说的。”
“你啊!”谢外婆摇摇头感叹道:“每次行简来你也来,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
“没有。”
谢元珣总觉得母亲似意有所指,只得尴尬地笑笑。
谢外婆走到病床前坐下,又冲他招招手:“元珣你过来,正好咱们说说话。”谢元珣顺从地坐到谢外婆身边,谢外婆拉着他的手,柔声道:“今天上午行简来看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父亲。一眨眼你父亲也走了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当初你父亲刚去世时,你才十几岁,整个人毛毛躁躁的,结果现在你已经是谢家的顶梁柱了。”
谢元珣笑了起来:“哪里,母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谢外婆温和地看着他,话题一转:“说到你父亲,我记得他生前资助过不少孩子,后来资助那些孩子的事就落在了你的身上。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那些孩子也是感恩的。有一个孩子是叫罗诚吧,还来家里看过我,你还记得他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不变,说:“记得,偶尔还有联系。他现在做经纪人,和我一个圈子。不过母亲您是知道的,罗诚这个人十分自尊自爱,大学毕业后一直自个独自打拼。哪怕知道我在江氏,也从未找过我。”
他一口承认和罗诚还有联系,谢外婆轻声叹息:“罗诚是个好孩子,他走到现在不容易……元珣你还记得你父亲说过的话吗?”
不知是否错觉,谢元珣觉得从他来到医院,母亲的每句话都似别有深意。他打起精神,笑问:“哪一句?”
“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谢元珣愣了愣,马上道:“自然记得。”
谢外婆抓他的手微微用力:“那元珣你做到了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变淡:“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谢外婆不答,坚持问:“你就说你有没有做到?”
“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元珣反问道。
他几次避而不答,谢外婆失望地看着他,知道这样根本问不出什么,直接摊牌:“事关小哲,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小哲?”谢元珣装着意外的样子,“您知道了?小哲出事时医生吩咐母亲您需要静养,我和行简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您。您……”
“元珣!”谢外婆打断了他的胡搅蛮缠,“你跟母亲也不愿意说实话吗?”
谢元珣收敛了笑容,沉默地望着谢外婆,心中无数念头翻涌,片刻后低声道:“是不是行简跟您说什么了?”
江行简刚走,谢外婆便翻起旧账,谢元珣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他之前一直在想,行简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开车几个小时来探望母亲?是单纯看望还是……结果从母亲的反应中证明,行简并非单纯探望,而更像是对自己进行指控。
他提到江行简,谢外婆径直道:“和行简无关,你只说你是不是对不起……小哲?”
谢元珣的心沉了沉,从谢外婆的这番问话中确信江行简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江行简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念头不过刚浮现,楚离的面容便跳了脑海,牢牢占据了谢元珣的注意力。他心中冷哼,自己认定了答案——不用怀疑,肯定是楚离说的。甚至就连江行简今天来医院,也未尝不是楚离的怂恿。
自上次见到张启国开始,谢元珣便怀疑楚离出现的目的不单纯。及至他收到罗诚偷拍的那段视频,发现秦穆和宁卫东都把楚离认作是江行哲后,更是肯定了楚离的目的,甚至想的更深一些。他原以为楚离的出现是在江行哲死之后,但视频内容让他意识到,可能更早,楚离和江行哲这两兄弟就有了联系。他怀疑江行哲死前那段时间的折腾,背后都有楚离的影子,为的就是替楚离认回江家铺平道路。只不过江行哲死的太早,楚离才把视线投到江行简身上。不然从何解释,楚离能把江行简、秦穆、宁卫东三人支使的团团转。
想清楚了这些,谢元珣冷声道:“母亲,江行哲已经死了,您该劝劝行简走出来了,别随便外人说什么就疑神疑鬼。难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在他心里还比不上一个不相关的人。”
“外人?你想说楚离那个孩子吗?”
“难道不是?”谢元珣并不意外会从谢外婆口中听到楚离的名字,既然行简今天是来告状的,自然免不了“受害者”。他现在已经确定行简应该是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强压下心中事发的恼火,谢元珣又一次反问:“难道楚离不是外人?行简被他迷昏了头,以为楚离长了一张跟江行哲一模一样的脸就是同一个人,对方说什么都听。他怎么不想想,楚离好好的海大物理系高材生不做,非要辍学巴着他进娱乐圈,能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说话又有几句真话!”
尽管谢元珣极力压制,但话语中依然能听出对江行简的不满。谢外婆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然温和:“楚离那个孩子我见过,是好是坏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你对他有偏见,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世?”
谢元珣噎了一下没说话。
谢外婆看着他,叹了口气:“当年你姐姐出事你还小,我把心思都放在你姐姐身上,疏于对你的管教。这些年你自己长大了,我想着你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以前小时候我没管你,你长大了我也就不讨嫌了。但你要明白,我之前不管你,是因为你还没走歪路,你现在走歪了路,就算是讨嫌我也要说几句了。”
“母亲……”谢元珣想要争辩什么。
谢外婆摆摆手:“你听我说,你自己走歪了路,你还害了罗诚。那个孩子你记得吧?头一次来我们家连话都不敢说,他从家乡考出来多不容易,你怎么能……”
谢元珣没有说话。
谢外婆顿了顿,又说:“你一直说行简是受了楚离的蛊惑,说楚离不怀好意,说他靠近行简有目的。那你跟我说他有什么目的?怎么?不肯说,你不就是觉得楚离接近行简是想要认回江家,可那有什么错?楚离是江坤的儿子,他要认回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你怕什么?你从小看着小哲长大,从没把小哲当回事,现在你怕什么?是怕楚离认回江家行简一无所有?还是你一无所有?”
谢外婆的这番话不可谓不重,谢元珣听在耳中,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谢外婆当没看到,继续道:“人这一辈子难免会做错事,我做错了,你姐姐也做错了,就是你父亲也不敢说一件错事没有。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及时收手。我当年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害了你姐姐一条命。母亲不希望你一条路走到黑,咱们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提到自个的姐姐,江行简的母亲,谢元珣的脾气再也压不住。他勃然起身:“您觉得姐姐做错了,所以姐姐就白死了吗?明明错的是江坤,是江家欠我们谢家一条命,是江坤该我们的,我为行简争取有什么不对。行简年轻冲动,母亲您也年轻冲动吗?您想想,天下真正为行简好的人是谁?是您,是我,只有我们谢家是真正盼着他好。其他围着他,巴结他的人都是看在他有江氏要继承的份上。一旦他放弃,您想过他会是什么处境吗?他现在的一切都将会是别人的,他身边的朋友、下属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什么都不是,狗屁不如。”
“元珣!”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谢元珣冷笑起来,“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免得他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当我不知道行简怎么想的?他在谢家养了几年,别的没学会,父亲的清高迂腐倒是学了个透。他不想要江家的身份,可以!但谢家呢?谢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江坤卖命挣回来的,还搭上了我姐的一条命。结果呢?行简狗屁不是,谢家也要跟着他狗屁不是,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