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四个端过去给裴华哥还有苏先生添道菜。”杜芊芊用了两个盘子,每个盘子上盛了两颗狮子头。
杜大山是个厚道人,见锅里还有好几个,“给柱子一个吧,孩子那腿也怪可怜的。”
“哥,你放心吧,这两个苏先生最多只能一个下肚,另外一个保管是柱子的。”杜芊芊笑着胸有成竹。
送去时候裴家还没开饭,不过裴勇正在盛饭预备先去喂裴华。苏岳在柱子屋里头,裴大娘他们三人就在厨房里背着门口、围着灶台叽咯。
“勇子,连肉带汤都盛给他,咱不过啦?”李菊花的声音。
“哪里都盛给华子了?这锅里不还有吗?”
李菊花拿了汤勺在锅子里搅了搅,肉汤被她搅动地在锅里“哗啦”乱响,“你看看,你看看,哪里还有多少?柱子没吃,苏先生难得来做一次客,也没吃呢!再者说,我们仨不是人?没张嘴?不配吃肉?”
裴勇端着肉汤碗,“你小声点儿!谁不让你吃了?家里俩病人,自然要紧着他俩吃了?这么刻薄,你有意思吗?”
“娘,您听听!居然说我刻薄!咱们现在是坐吃山空!以后为了那条倒霉的腿赔尽精穷的日子还有的熬呢!”
杜大山听不下去了,端了盘子就进了裴华屋子。
见杜大山脸色很难看,裴华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大山哥,怎么了?”
“华子,”杜大山想了想,“你和芊芊的事儿我知道了,要不你就住哥家里去养伤吧。”
裴华吃了一惊,“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正好家里也有现成的空屋子,今儿就给你搬过去。”
这也是杜大山气糊涂了,别说村里人都不知道裴华和杜芊芊的事儿,就是知道了,没成亲就住到家里去,姑娘家的名声不要啦?
“大山哥,你消消气,我真没事儿。”裴华拉着杜大山在床沿边坐下来,“我和芊芊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再对任何人讲了,我这腿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好了……”
裴华要杜大山别再对任何人说,防的就是自己娘和嫂子,可怕啥来啥,他话音未落,屋门还没开,就传来刺耳的女高音。
“哎呦,兄弟,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眼光就是好!”
接着“吱呀”一声,门从外边被推开,门口挤着三张脸,裴大娘和李菊花满脸喜色,裴勇则张大了嘴,显然惊讶极了,手里还端着一碗肉汤。
屋门两个人同进是有些挤的,可裴大娘和李菊花还是互不相让,一脸笑地挤挤挨挨要同时进来,过了屋门那道卡,俩人因为惯性趔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冲到杜大山跟前。
“大山呀,这天大的喜事儿你知道了怎么不同我们说呀,你看看,瞒得这叫一个死紧!”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才好了。
去了个村长闺女,的确是可惜了,可杜芊芊多能干呐!每月里银子流水一般往荷包里淌,以往自家只有眼馋的份儿,一眨眼就成了自家人了,裴华哪怕丢了差事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点子月俸都不够杜芊芊一次送货赚的呢,何况还是眼下有可能瘸了一条腿的裴华?可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还是个金枕头!
怪道杜家对华子这么好呢!上午还巴巴儿地送来了新秋的稻草褥子,那暄乎蓬松,躺上去铁定舒服,自己瞧了都眼馋。
裴华皱了眉,知道这事儿不好,连忙解释:“娘,嫂子,不是这样,你们别乱说!”
“怎么不是?大山都说了,你还兀自嘴犟呢!有啥不好意思的?趁着过年就将亲事办了,喜上加喜!”可不是?要不是看着裴华那半身的纱布,恨不得今儿就成亲,免得夜长梦多,毕竟有钱的苦主可不好找!
“娘!嫂子!”裴华直接坐了起来,胸口和腿部因为突然发力而被拉扯地生疼,可也管不了这些了,厉声喝道,“你们若是到外头乱传,拼了我这条腿不要了,也要一户一户去解释清楚!”
知道裴华这是为杜芊芊今后着想,杜大山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要不说钱是人的底气呢,原本躺在床上被嫌弃是累赘的裴华,自从受伤之后就没见过娘和嫂子什么好脸色,可一有了个杜芊芊,在这婆媳眼里立马翻身了,哪怕被裴华厉声呵斥了也不生气,“好好好!你快睡下吧,别扯着伤口!勇子,快喂华子肉汤,别整日价啥事儿都指望人大山兄弟,木匠活儿都给耽误了。”
隔壁哪家多吃了一顿肉,婆媳俩闻着味儿都要议论上两声,杜大山已经两日没功夫去忙自己的木匠活儿了,她们能不知道吗?不过装不知情罢了,没占着便宜就算吃亏是她俩的处事原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是她俩的口头禅。
裴勇从进了屋子就一直没吭声,既是因为太惊讶也是因为压根没插嘴的机会,被一点名,连忙端了肉汤上前,又被李菊花一把拉住,用手背靠着碗的外壁试了试温度:“你这么个人,怎么照顾小弟的?肉汤都凉了还端过来喂!喝坏了肚子可怎么办?还不快去热了再喂呢!”
明明是裴勇被婆媳两个又骂又怼地好容易给裴华盛了一碗带了十来块肉片儿的肉汤,可被李菊花两句话,弄得好像她对裴华最尽心尽力一般,可惜在场的都是明眼人,演也是白演。
“娘,咱们也都出来,屋子里地方小,人多了气味不好,倒让华子睡不踏实。”
第257章 砂锅豆腐
今儿个虽然没下雪,但是寒气却是能从厚厚的冬衣层层穿透直钻皮肤里头,若是干活活动活动倒还好,不动坐着不用多一会儿保管脚指头冻得发僵,这种日子里最想吃的还是烫的,吃完一脑门子汗,寒气都驱尽了。
吉安村所在的地界多的是一种名叫白善泥的黄白色粘土,土质非常细腻且粘性不错,匠人们将这种白善泥晒干碾成粉末,按着一定的比例同煤渣细末混合起来,制成黑砂,黑砂泥坯放入高温的窑里烧制,这步叫做“淬火”,最后“上釉”,也就是洒上含油的杉木粉屑,覆盖一层面炭,这道工序决定了砂锅的颜色是红、银灰还是黑,同时也决定了其价格,黑色是最便宜的。
自然,集市上也有其他砂锅,其中一种是煤矸为原料,是先上釉再在明火上焙烧,成品黑黄色,同后世的砂锅外形最为相似,杜芊芊见之可亲,就选了这种。
小坛子里舀上几勺颜色紫红、气味鲜香的虾酱放入砂锅里熬汤,“咕嘟嘟”冒泡儿后,卤点的嫩豆腐切了指甲盖儿大小的小薄片,倒入虾酱汤里,嫩白的豆腐粒儿在紫红虾酱汤里头上下翻飞、煞是好看,勾薄芡,浇一勺子熟猪油,“滋啦”一声儿,油香、豆腐豆香味和虾酱的鲜味四溢,砂锅里头热闹的沸腾声,上面泛着一层油,豆腐粒儿汪在里头,虽然这道菜费不了几个铜板,但色香味全都齐活儿了。
一烫抵三鲜,好吃却得小心,不能性急,滚开的虾酱汤、滚开的豆腐以及滚开的油,吃急了烫了舌头,可也正是因为烫,吃起来更香,“斯哈”着边吹边吃,嫩得到嘴入喉,慰贴无比。
杜芊芊正守在砂锅旁,脸蛋儿都被砂锅的热气映得粉红,通身一点都不觉得冷。
听到离厨房不远的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杜芊芊就以为是杜大山打裴家回来,噙着笑回头去瞧,却只见裴大娘和李菊花冲着自己这方向赶了过来,带着从未有过的热情和笑意,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得加深了几分,外带几分谄媚和奉承。
事出反常必有妖,自从为了杜小芹的事情闹翻后,这婆媳俩看到杜家几人,特别是杜芊芊,甩脸子、翻白眼,甚或背后啐上一口,那都是常事,这一反常态,看得杜芊芊脊背发凉,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不成?
笼着手加快了脚下的碎步,裴家婆媳两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杜家厨房,笑着打量杜芊芊。
极清秀,真是柳叶弯眉瓜子儿脸,秀挺的琼鼻樱桃嘴,皮肤赛雪发乌黑,更甭提笑起来那眼睛能甜死个人。
越看越觉得漂亮,华子可真是厉害,杜芊芊和李曼可是村里最拔尖儿的姑娘了,虽然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极素净,但也许是赚钱能力的加持,在裴大娘和李菊花眼里,比那李曼还贵气一万倍。
怎么个情况?杜芊芊心里没底,小泥炉上的砂锅“咕嘟嘟”骂人一般,也极像杜芊芊此时的心情,试探着开口问道:“大娘,嫂子,有什么事吗?”
俩人早闻见那砂锅里蒸腾的香气,凑过去瞧,白嫩豆腐粒儿入了味儿,汪在淡紫红的虾酱汤里头,外边儿一层油汪汪,在火舌的舔舐下,微微颤动着,勾人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