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瞧着,这个忍不住笑。
人过了五十啊,便再是不算老,却也终究还是越发有些小孩儿的性子了。
廿廿由着绵忻将大礼给行完。
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小前儿怎么亲昵都无所谓了,可是自打绵忻进学以来,廿廿便给绵忻立足了规矩,每日早晚绵忻过来请安,廿廿都要他行足了大礼去。
行完了礼,廿廿还要正色问他功课,叫他将本日师傅教了的书,拣要紧的一段儿给背出来。
绵忻一向颖悟,便是年纪小、刚进学,却也能在额涅面前连个锛儿都不打地将额涅考校的功课给背出来。
廿廿静静听着,心下自是欣慰的,可是却从不容绵忻骄傲,这便每日都是面上沉肃着道,“……你的功课,比你三哥这时候儿要好些。不过,你却是比不上你二哥的。你们哥儿仨里头,你是夹在当间儿那一个,虽不算差,却也终究不是最好的那个,你还得继续努力,可记着了?”
绵忻乖巧,赶忙跪地,“儿子受教,必定更家发奋。”
皇上远远瞧着,也忍不住替幼子说好话,“……我瞧着,也不比绵宁差。绵宁胜在扎实,肯用苦功夫;四儿却是胜在聪颖。同样的一段文章,绵宁当年要用整日才能背熟;可是四儿不过才上了一堂课而已。”
绵忻高兴,回头冲汗阿玛挤眉眨眼。
皇上这个高兴,也同样冲小儿子努嘴。
父子俩之间这点子情态自都叫廿廿给瞧见了,她忍住笑。这父子两个啊,简直就像一对儿小孩儿。
廿廿便也学皇上的模样,冲绵忻向皇上那边儿努努嘴,“你额涅我啊,虽说当年也念过些书,进宫来就是给你十姑姑当侍读的……可是我们女孩儿家读的那些文章,哪里能跟你汗阿玛比去?”
“我便是能考你这点子,实则也都是我现看的罢了,我当年是没学过的。故此要问真学问,还得叫你汗阿玛去考你才成。去,跪着问你汗阿玛,可还有要考你的?”
绵忻立时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跪下,“儿子请汗阿玛考校。”
皇上拣刚入学的皇子该学的课程,问了些,绵忻全都能对答如流。
皇帝十分高兴,两手按住绵忻的小小肩膀,“好孩子,这些也都是阿玛在你这个时候儿背的书,你今日背得一样好。更难得,你还能活学活用,全都解释得通。”
廿廿轻叹一声,远远瞟着皇上,“那也还得说,是皇上给四儿挑选的师傅挑选得好。四儿刚进书房,皇上给挑的师傅就是觉罗里学问最好的……有好师傅引进门,他哪儿敢不好好学呢?”
听见廿廿提这茬,皇上终于敢扬眸看过去,报以一笑。
这都是夫妻两个心下的默契,不用说出来,都是彼此两心知的——当年皇上进学之时,乾隆爷给十五阿哥挑选的启蒙师傅,也是从觉罗里头挑的。
虽说能入值上书房当师傅的,自然是当朝一个时代的人杰们,自都是各年的状元等人。然则状元再显赫,家世身份毕竟大多普通,比不上觉罗的身份贵重。能特地从觉罗里头挑选学问好的教授皇子,这里头自然有天子们的心意在里头。
而二阿哥启蒙恩师秦承业虽说家学渊源,险些被点为状元,后来列二甲第一名,毕竟家世上无法与觉罗相比了。故此当得知皇上为绵忻所选师傅的人选时,廿廿心下就是有数儿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明白说出来而已。
今儿,也到了该说的时候儿了。
廿廿回望过去,因为了这份情意,眼中便自然蕴含了温柔与蜜意去。皇上登时心下一宽,忍不住站起来,朝廿廿走近了过来。
廿廿伸手,亲自将身旁的坐褥给拍松软了些,然后凝着走过来的皇上,便又在坐褥上又轻轻拍了拍,示意皇上挨着这儿坐。
皇上那一颗心啊,登时落到了稳当的地方儿,可高兴起来了。
皇上坐下来,便伸手握住了廿廿的手,“……什么师傅教得好,终究比不上你这当额涅的教得好。言传不如身教。”
廿廿便笑道,“我便是再怎么想教他,我自己毕竟也是个妇道人家啊,你们爷们儿念的要紧的书,我没念过;你们爷们儿心中该存的大江大河,我却也只有小肚鸡肠罢了,故此我便是对他有所影响,也不过只是他还懵懂的那一两年罢了。”
“等他两岁之后,约略懂些事儿了,他便一招一式、一言一行所模仿和学习的,都是皇上的影子才对啊。故此啊,若是皇上说教的好,那自然是皇上自己个儿的功劳啊,怎么还反倒都安到我这儿来了?”
廿廿说着,嫣然而笑,妙目轻垂之间,娇羞隐现。
皇上的心登时跳得快了。
皇上将廿廿的手攥紧,含笑道,“前儿十公主进来谢恩,特地与我说,丰绅殷德办事的那些日子,多亏有四儿去陪着她。她怎么都没想到是四儿去了,可孩子这么小,却不但不闹也不胆怯,反倒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儿,替她解了无数的忧伤去。”
廿廿便轻轻叹息了一声儿,“我总想着,十公主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年她的那个孩子的夭折……故此便是咱们去安慰她,都未必比得上一个孩子。”
“我这边儿便是送什么奠仪过去,都比不上我将四儿这么个小孩儿派过去。况且十公主是四儿的姑母,这也是四儿给尽的孝心。”
皇帝捏捏廿廿的手,“你安排的好!她也与我说了好几回,直说从四儿的身上,看见了汗阿玛当年与她说过的我小前儿的影子去。她说啊,三个皇子里头,四儿是最像我的。”